省城。

幹部大院。

一輛吉普車緩緩開來。

大院裡有些譁然。

雖然知道這個蘇清風不簡單,但是能弄到這種軍用吉普車的,可不是一句“不簡單”就能概括的。

就見車門開啟,一個乾脆利落的年輕人,從車上下來。

圍觀的人,趁著這個機會,頭一次正大光明地打量蘇清風。

這一打量,那就不得了了。

這鄉下的小子,面對這種場面,居然絲毫不怯場?

看來……確實有幾分不一般在。

蘇清風目光湛然有神,舉目朝人群中望去,卻沒有看到楚冠軍的身影。

他心中微微有些訝異,不知道這是因為什麼。

但是因為有大事在前,所以沒有想太多,而是直接進入黎家,等看到黎冉一身紅色襯衫裙的時候,他的眉眼一揚,就將她打橫抱起。

黎景站在旁邊,就算他和蘇清風是鐵的不能再鐵的哥們,看到這一幕,他還是忍不住想要磨牙。

他把蘇清風當兄弟。

蘇清風卻娶走了他的妹子!

太過分了!

他今天一定要在酒席上,多吃三碗飯六個饅頭,這場才能發洩他心中的怒火!

之後,便是各種流程儀式。

直到坐在車上的時候,蘇清風摸了摸黎冉微涼的指尖,將自己的外套脫去,只留下一身白襯衫。

軍綠色的外套,似乎還殘存著蘇清風身上的餘溫,等披到黎冉身上的時候不過片刻,她的指尖又逐漸透露出暖意。

黎瑞光本來也坐上車了,準備跟著去蘇家村,關上車門的一瞬間,看到蘇清風和黎冉之間的動作,神色微微怔松,隨後又鬆開,眼底出現微微的笑意。

黎母見他動作止住不動,有些疑惑,一轉眼,剛好也看到蘇清風的動作,這一看,頓時就笑出來了。

笑著笑著,她突然感慨道,“咱們領證這麼多年,你都沒這麼對我過呢……”

黎瑞光有一種不妙的預感,默默轉過頭腦袋,雙手放在膝蓋上,目視前方,然後——裝死,不說話。

黎母和黎瑞光相伴這麼多年,怎麼可能還不熟悉他。

這老傢伙是心虛沒話說了。

她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隨後就撇過頭去,沒有說話。

見黎母這樣,黎瑞光反倒是輕輕舒了口氣。

同時他心裡又忍不住罵了一句。

孃的!

幹啥不好,結果被女婿比下去了!

幾輛吉普車開往蘇家村。

這個時候,很少看到這樣的車隊,所以凡是所過之處,都遭受到了熱烈的注目禮。

有一部分黎家的親戚,看到這一幕,反倒是羨慕起黎冉的好福氣。

雖然現在流行樸素的風氣,但是真說到底,有哪家的姑娘,不想要一次體面的婚宴呢?

開往蘇家村的道路上,土坷垃遍地都是,顛簸之下,車內的人,越沒有一絲嘔吐的感覺。

隨著越來越靠近蘇家村,反倒是緊張起來。

當吉普車駛入車內的時候,村裡的一大幫皮猴就歡呼雀躍,跟在車屁股後面跑,吵鬧著要見城裡來的新娘子。

好在蘇清風早有準備,從都掏出一大把糖果,像是天女散花一樣,朝空中拋去。

於是一群半大小子,帶著幾個站都站不穩的小孩,四處哄搶糖果,既是甜嘴,又多了一種大喜事之下熱鬧的感覺。

蘇家村外,是方繼東和謝寶祿在掌勺。

就在眾人以為,接下來要開始正兒八經地結婚時,村子裡又多了一輛吉普車。

蘇清風見到來人的時候,微微有些吃驚。

他結婚之前,只不過是隨口邀請了一想,沒想到韓書記和宋廠長等人,居然真的能夠抽出時間,來酒席上轉一圈。

蘇四衛這段時間,到處跑,就為了批條子,還跟這些領導打過招呼,也算是混了個臉熟。

見狀,連忙笑著迎上去。

“韓書記,宋廠長,這咋來婚宴,手裡還帶著東西呢?這多不好意思啊!坐坐坐,隨便找個地方坐下,今天可是方師傅和謝師傅掌勺。”

“不是我說,方師傅紅案一絕,謝師傅白案工夫絕妙,你們就當是在自家裡,隨便吃,管夠!”

村裡人的一聽,微微有些安靜下來,旋即,就有些興奮地偷看這幾個領導。

韓書記!

蘇廠長!

那都是鎮上、公社裡的大領導啊。

這些領導,居然都來參加蘇清風的婚宴了。

如果說,以前他們對於蘇清風的瞭解,還只是一知半解。

但是經過今天的事情,從中管中窺豹,就能知道,蘇清風在鎮上的人脈有許多。

簡單來說,就是面子夠大,路子夠野。

不然怎麼能把鎮上的領導都請過來呢?

在這個當頭,蘇元鐵和蘇元剛,則是在門口放炮。

火摺子一點,於是土炮就發出砰砰的幾聲響,這聲音震耳欲聾,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土炮一放,這氣氛頓時就起來了。

黎家人雖然是城裡人,但是黎瑞光也是一點一點打拼起來的,倒不會嫌棄農村地上的浮土。

這也不能怪蘇家,人來人往的,腳下總是帶點土,東蹭蹭,西蹭蹭,可不就帶起一陣浮土了嗎?

放炮的,吹笛的,做選單,跑海兒,說吉祥話的,可以說是層出不窮。

蘇清風經過這一番唱唸做打,發現了一個事實……

這結婚,似乎也沒比掌勺做宴席好到哪裡去啊!

都是一樣的累人!

走到外邊招待客人的時候,宋凌志還朝蘇清風偷偷擠眉弄眼,完全沒有眾人心目中,大廠廠長的模樣。

最後還是韓志明看不過去,拍了他一下,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疊錢票,根本不由蘇清風拒絕,就把東西塞在他的口袋裡。

“以後去了縣裡,也要記得回家看看。”

蘇清風從那疊厚度,估摸著這錢票至少也有二三十。

但推來推去,總歸不像樣。

蘇清風承了這份情,乾脆把錢收下,等以後找補。

至於蘇凌志……他就經濟實惠多了。

乾脆把廠子裡的罐頭給拿出來。

紅燒肉罐頭、黃桃罐頭、荔枝罐頭……

這些東西,放在外面,那可都是數一數二的好東西。

尤其是黃桃罐頭,在這旮旯,誰家要是生病了,能吃一罐黃桃罐頭,只怕病都要好的快一點。

村裡人數著這罐頭的數量,每一種都是八個,湊齊了三個八字,剛好就是八八八這樣的好寓意。

村裡的人,看到這一幕,都默默吞了口口水。

老蘇家的人,真是好命啊。

這種好東西,都不用買,就有人送。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逝,因為很快,酒席上的菜,就端上來了。

小雞燉蘑菇、排骨燉豆角、地三鮮、鍋包肉、尖椒幹豆腐……

為了適應大家的口味,今天做的,都是地道的東北菜。

結果也不出方繼東等人所料,全村人,甚至是黎家人,都是吃的頭也不抬。

食材好,再加上大師傅的手藝好。

一眾人都吃的滿嘴流油。

要不是今天是好日子,哪家會這麼奢侈,一張飯桌上,擺出怎麼多的葷腥。

黎瑞光起先是想要說什麼的。

但是每次他說話,蘇四衛就會笑眯眯地給他的酒杯裡倒滿,黎瑞光沒辦法,他只能抿一口,接著還想要說話。

蘇四衛頓時又笑著把就被添滿。

白靜趁人不注意,瞪了蘇四衛一眼,好像在說,別做的太過分,到時候別在酒席上,喝的醉醺醺的,到時候,又是吐,又是鬧的。

蘇四衛擠了擠眼,用口型比了一個:放心!

這怎麼能放心!

蘇正國老爺子,看著蘇四衛一杯一杯倒酒,看得眉毛和眼皮子都在亂顫。

這麼好的酒,給他留點啊!

蘇正國看得眼饞心熱,但是偏偏老太太就在一旁虎視眈眈地盯著,等蘇正國一小口一小口,抿完了所有的小酒,然後趁老太太不注意,扶住小瓶子,就想要往碗裡倒。

恰好是在這個時候,老太太扶住瓶子,愣是沒有讓一滴酒水灑下來。

蘇正國臉色一崩,看向來者,結果看到是老太太后,頓時訕訕一笑,不敢說什麼了。

他默默縮回了手,上面還留著一個被老太太拍打的紅印。

這一場婚事,直到晚上才堪堪停歇。

蘇清風端著飯菜,一碗壓得嚴嚴實實的白米飯,再加上甜鹹口味的鍋包肉,還有各種排骨、豆角,以及老太太的愛心雞腿一隻。

黎冉坐在炕上,有些好奇地撫摸周圍的陳設,周圍的樣子,不像是二姐口中的樣子。

在黎雅口中,鄉下的房子都是破破爛爛,腳一跺,就會有牆壁上的塵土簌簌跌落。

不過黎冉也不傻,她當然知道二姐和自己還有蘇清風不對付,她口中所說的話,恐怕是八分假兩分真。

這些話,黎冉聽聽也就算了。

要是真因為這事,跟蘇清風鬧,或者嫌棄什麼的,只怕才會順了她二姐的意思。

“餓了吧?先吃一口?”

黎冉看到碗裡的大雞腿,眼神一下子就黏在上面了。

她剛接過碗,像是想到了什麼,“你吃過了嗎?”

蘇清風笑了笑,“你吃完了,我就可以吃了。”

黎冉總覺得這話似乎哪裡有些不對勁,但是仔細想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似乎沒有什麼可以不對勁的。

她聞了一下雞湯和大雞腿,幸福地將眼睛眯成月牙狀,然後就悶頭乾飯起來了。

蘇清風就笑眯眯地看著她,等黎冉吃飽飯,又帶著她去洗漱,等到一系列準備工作做完的時候,黎冉才有些奇怪。

“你不吃飯嗎?”

蘇清風將人抱到床上,一本正經地開口,“正準備開始吃飯呢。”

嗯?

下一秒聲音傳來。

“唔唔唔?”

吃就是這麼個意思?!

……

翌日。

蘇清風神清氣爽地起床。

坐在炕邊的時候,被子還竄出來一個白嫩的腳丫,衝他身上踹了一腳。

這一腳不輕不重,對於蘇清風來說,更像是一種……情趣?

不過蘇清風可不敢說這話。

他掖好被子,喜滋滋出去。

這個時候,家裡人都已經上桌了。

白靜拌了幾根黃瓜,看到蘇清風,見他紅光滿面,一顆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來了。

蘇四衛倒是很淡定,夾了一根醃黃瓜,“準備啥時候去縣裡?”

蘇清風漱了口水,把嘴巴里的泡沫給清理乾淨後,才擦了擦嘴,“今天中午吧。縣裡催得急,好像說今天有外賓要來,晚上要有人主廚。”

“這麼急?”蘇四衛也沒有想到,臨時居然還會出這麼一茬事。

蘇清風點頭。

蘇四衛立刻就道,“那你現在趕緊走吧。”

蘇清風:“……嗯?!”

這怎麼跟想象中的感覺不一樣。

就見蘇四衛樂呵呵地吸溜了一口粥,衝蘇清風揮了揮手。

“趕緊的吧。又不是沒你就活不了了,我跟你娘好著呢,你不在的日子,我們村裡逛一逛,順帶著偶爾去鎮上吃頓好的,這日子不知道有多美呢。”

說這話的時候,蘇四衛形容自然。

讓蘇清風一時半會,分辨不出,這究竟是真話還是假話。

倒是白靜瞥了他一眼,沒吭聲。

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是誰大晚上的喝悶酒,把兒子娶媳婦,愣是整的跟嫁女兒一樣。

就差掉兩滴貓尿了。

正說著,黎冉也緊趕慢趕地整理好了,猶豫了一下,還是拖著有些痠軟的腿,從屋裡走出來。

白靜也是過來人,見到黎冉這樣哪裡還有什麼不知道的。

她給黎冉盛了一碗大碴子粥,笑容溫和,“早上得吃飽,這樣一天才有精神。”

黎冉乖巧地點頭,伸出雙手,接過大碴子粥。

這副乖順的樣子,讓白靜更加心生好感,連眼神都柔和了許多。

蘇清風抽了抽嘴角,突然覺得昨天晚上,背後被撓出來的紅痕隱隱作痛。

吃完早飯,收拾完東西,蘇清風帶著黎冉又去見了老太太和老爺子。

老太太以前家裡也算是有點底蘊,不然也不會纏小腳,只不過後來敗落了,倒是陰差陽錯的逃過了清算。

她看著黎冉,嘴裡不住地念叨,“冉冉啊,你是個好姑娘,要是清風那小子欺負你,告訴奶奶,奶奶給你做主。”

說著,她不知道從哪裡,就掏出來一個金鐲子,往黎冉手腕上戴。

這金鐲子的重量可是實打實的,戴上去的時候,黎冉一時沒有防備,只覺得手腕一重。

她有些吃驚。

蘇清風可沒說過,蘇家還有這樣的底蘊?

不過蘇清風倒是早有準備。

他衝黎冉笑了笑,“拿著吧。奶的東西,可不是誰都有的。比如說我,我就沒有。”

小老太太聽到這句話,忍不住氣笑了。

“去去去,還想跟你媳婦搶東西。有本事自己出去賺去,一個大男人,盯著家裡算啥!”

末了,老太太又覺得語氣太重了,又有些不自然地補充一句,“你的東西,奶都給你收著呢。等你以後缺啥了,再問奶要。”

蘇清風原意就不是要這些東西。

見老太太還認真了,他趕緊推辭掉了,直言要去縣裡打掃新屋子,晚上還要上班掌勺,接待外賓。

老太太和老爺子原本還覺得有些匆忙,可是一聽到要去工作招待的時候,瞬間就嚴肅起來了。

老爺子咳嗽了幾聲,“清風啊,這工作來的不容易,你們還是儘早去吧,別讓領導等急了。”

得。

這下子,連蹭頓中飯都不行了。

蘇清風“誒”了一聲,算是應下。

接著,他轉而開口:“我走了以後,我爹我娘那裡,我倒是很放心,就是奶,你做飯的時候,別總是油布一擦了,沒多少油水不說,還有一股怪味。過兩天就是秋收,我在家留下了一些錢票,到時候多買點葷腥吃,每天早上一個雞蛋,那是必須的。別弄得農忙還沒結束,自己就一堆毛病……”

聽著蘇清風嘰裡咕嚕的囑咐,黎冉抿了抿唇,從唇角洩露出幾分笑意。

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蘇清風這麼嘮叨。

不過這嘮叨的,倒是合情合理,句句在點子上,聽起來像是一個顧家的男人。

最後還是老太太風風火火,直接一揮手,“行了,別叨叨那麼多了。以前你不管事,不也那麼過來了嗎?你啊,少給我操心那麼多,縣裡還有一攤子事情,等你去操心呢。行了行了,沒事就趕緊收拾收拾走吧。”

說著,老太太就背過身,用手背在眼角快速地一抹。

蘇清風的聲音,從她的背後響起,“行了,奶,你也別哭了,又不是走了就不回來了。走了哈,你和爺爺多保重。”

等到蘇清風走遠了,老太太才轉過身,眼眶微微發紅。

“這臭小子,誰說我哭了!我有哭嗎?”

馮素芬看了看老太太的兔子眼,嘴角抽動了一下,沒有吱聲。

這老太太,睜眼說瞎話,還挺有一套的!

……

蘇家四房的屋子裡。

黎冉正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一切。

要不是東西就擺在眼前,她簡直不敢相信,這赤金手鐲,紅寶石頭面,居然都是蘇清風家裡能夠拿出來的。

這還是一個普通的農村家庭嗎?

這一個蘇家村簡直就是人才輩出啊。

黎冉摸了摸手上的手鐲,還有一種恍恍惚惚的感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