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愛花沒想到,老支書剛一開口,就這麼不給面子。

她的臉色難看了一瞬間,但是似乎想到了什麼後,又恢復如常的笑容。

“親家親家,那可不就是一家人嗎?”

苗愛花說話的間隙,眼神四處亂瞟,看到老蘇家桌上擺著的搪瓷杯,再看看牆面上掛著的嶄新日曆,還有大紅色的熱水壺瓶子……

這些東西,都是需要錢票才能買到的。

這其中無論是哪一件東西,放到苗愛花的家裡,都不是一般人能夠得到的。

偏偏在蘇家,在他們這些人的眼裡,似乎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就見苗愛花上前,摩挲著手裡的搪瓷杯,眼中的喜愛之色,幾乎要溢位。

“哎呀,多好的搪瓷杯哦。咱們青山村,可沒有人家有這麼多的好東西。親家,你們這是開了養豬廠,準備賺大錢了啊!”

聽到養豬廠這個名詞,屋內的眾人,都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總算點到正題了。

馮素芬聽到這話,冷哼一聲,像是早已看穿苗愛花的真實目的。

她走上前去,一把搶過籃子,開啟上面蒙著的破布,一眼就看到籃子裡的幾個破爛大白菜。

這大白菜看起來病懨懨的,外層的葉子枯黃,大小也比老蘇家自家後院裡的大白菜,要縮水一圈。

馮素芬撇了撇嘴,在幾個大白菜上挑挑揀揀,略有些嫌棄,嘴裡的聲音,不大不小地嘀咕著,“這養不養豬的,跟你有啥關係?橫豎也不是青山村的養豬廠,賺了錢也不關你的事情。倒是這送的白菜,不知道的,還以為馮家都吃不起飯了。連這種東西,也好意思送出手?”

馮素芬這混不吝的狀態,頓時讓苗愛花惱怒起來。

她治不了蘇家人,難不成還治不了馮素芬?

她下意識地就上前,想要像以前一樣,揪著馮素芬的耳朵開罵。

誰能料到馮素芬這些日子,吃嘛嘛香,體型也不是以前的虛壯,而是實打實的壯,她一揮手,直接和苗愛花的手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就像好像是巴掌打在人臉上一樣。

旋即,苗愛花就蹬蹬蹬地倒退三步,臉上還帶著不可思議的神色。

下一刻,旁邊的逢夏和寄秋,小臉憋得通紅,不知道從哪個角落竄出來,像兩顆小炮彈一樣,衝到苗愛花面前,如同一隻小牛犢子,朝她的肚子頂去,頂的苗愛花後腰都磕在大方桌的尖角上。

這一下,她是真吃痛了,“呀”的一聲尖叫出來,揉著後腰,就想要扇這兩個外孫女,嘴裡還不乾不淨地罵著:“兩個賠錢的小賤貨,現在就敢打姥姥了,以你以後咋不上天呢?”

蘇清風嘀咕了一句,“以後說不準真能上天。”

飛機一坐,這不真就上天了嗎?

苗愛花嘴角抽了抽,不敢和蘇清風爭辯,但是心裡有股子氣,不上不下的。

蘇清風她惹不起,難道這幾個小丫頭片子,她還打不得嗎?

她可是這群賠錢貨的親姥姥!

想到這裡,她高舉起手,掄起手臂,就往底下扇。

只是手還沒放下,蘇元鐵,蘇元剛兩人,一人一隻胳膊,把苗愛花的雙臂反剪在背後。

蘇清風見狀,笑呵呵地喝了一口糖水,神情很愜意。

老蘇家的人已經越來越剽悍了。

甚至比都不需要他來動手了。

老支書見苗愛花老實了,這才緩緩道,“苗愛花,你來蘇家村,想要幹啥,其實我已經知道了。無非就是搞集體經濟這點事情。”

“但是我也不騙你,咱們這批條子,都是清風和他爹一趟一趟去鎮上跑的。咱們這些大隊幹部,在這方面,還真沒他們懂。”

苗愛花起先氣焰還很囂張,但是聽完這段話以後,就逐漸有些虛了。

她敢在馮素芬面前耍橫,那是因為她還當馮素芬是任她拿捏的閨女。

但是人蘇清風又不欠她,再加上這倆父子,都是個笑面虎的角色,想到這兩人,苗愛花彷彿就又回到,當初被他們家的人,按在地上打的模樣。

她心中一突,訕笑著開口:“支書,你開啥玩笑?這麼大的事情,咋會只有兩個人就解決了呢?”

老支書看了一眼苗愛花,就知道她在心裡像什麼東西了。

他也沒工夫和苗愛花東扯西扯了,揮了揮手,“事就是這麼個事,你要是不同意,那就不同意。我好端端的,騙你幹啥?”

苗愛花支支吾吾,不肯說話。

她能說,自己是因為怕蘇四衛這倆父子嗎?

蘇清風裝模作樣,開啟門,看了看天色,擠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笑聲。

“哎呀,這天都黑了,回去的路上只怕不好走。聽說前段時間,還有人在山裡頭見到熊瞎子和狼群,這晚上走夜路,誰知道會碰到啥呢?指不定摔一跤,被狼叼進深山裡面去,也不是不可能啊。”

苗愛花臉上的肉都在微微顫抖。

這是威脅吧!

這絕對是威脅!

說不定到時候,狼沒有出來,來自於某些人的悶棍倒是砸到自己腦袋上來了。

還別說。

等到那時候,荒郊野嶺的,他們拖著人,扔到深山裡去,有誰能發現?

苗愛花一想到這茬,心底就撲通撲通在那亂跳,也顧不得什麼狗屁經驗了。

她猶豫了一下,看向馮素芬手裡的竹籃,似乎在考慮,要不要拿走。

但是下一秒,對上馮素芬要吃人一樣的眼光,她渾身上下就是一哆嗦,訕訕移開目光,找了一個藉口,就離開老蘇家。

蘇清風就站在門口,看著苗愛花的身影,從一開始的緩步,再到快步,直至最後變成飛奔離開。

跑到半路上,一塊灰不溜秋的石頭擋在路中央,只聽到“哎喲”一聲,苗愛花就摔了個大馬趴,連帶著鞋都飛了一隻。

蘇清風沒憋住,笑出聲來了。

屋子裡的人,聽到這裡的笑聲,也紛紛探出腦袋來,見狀,也都笑了。

而馮素芬是所有人中,笑的聲音最大,最肆無忌憚的那種。

蘇清風站在一旁,耳朵都是嗡嗡的。

他揉了揉耳朵,看著天上的月亮,一時之間,思維不由得延展出去。

不知道這時候,大姐和大姐夫咋樣了。

……

縣裡。

蘇映春覺得現在的日子,就好像是在夢裡一樣。

每天有體面的工作,可以唱喜歡的哥,回到家裡,兩夫妻也不紅臉,有商有量的,一個做菜,一個刷鍋洗碗,日子算是和和美美。

要是放在以前,蘇映春絕對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居然會過上這樣的日子。

她頂多想著,在隔壁幾個村裡,找一個老實木訥的男人,不求賺什麼大錢,只求平平安安過日子,然後再過完這泡在苦水黃連裡的日子。

但是現在的日子……可以說,已經遠遠超越了她理想中的樣子。

就算是放在城裡,這種雙職工家庭,再加上一套小院子,這日子,也可以說是美滋滋了。

但蘇映春是過得美滋滋了,但是樂家人已經感覺要哭出來了。

自從樂清的爹孃死了以後,他們就沒受過這委屈!

費盡心思搶來的小院子?

物歸原主!

蘇清風答應買的工作崗位?

子虛烏有!

同時,他們還要面對,因為沒有工作住所,而被定義成盲流,要趕回鄉下的事實。

這他孃的!

怎麼能忍!

一個牆根底下。

不過短短几日未見,就顯得憔悴許多的樂家人,湊在一塊,對於蘇清風、蘇家人乃至蘇家村的人口誅筆伐。

“這蘇清風真不是個東西!騙了我們的房子也就算了,結果還不能辦妥工作的事情!”

一個扎著麻花辮,眼睛細長的姑娘,真人不露相,一開口,那股子潑辣的感覺就上來了。

“憑什麼只有他蘇家人做得了初一,咱們做不了十五?要我說,咱們直接去找公安,直接找街道,把這事給捋順,該是咱們家的,終究是咱們家的。酒桌上寫下的紙,算數麼?”

她憤憤不平地說完這話,卻見周圍的人,只是皺著眉頭,沒有一個人站出來符合她。

反倒是有些年紀大的,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想要說什麼,但最終還是說不出口,只能拍了拍那姑娘的肩膀,“菊英啊,你還小,不知道當年的事情……這房子的事,不能這麼辦……”

樂菊英有些不滿了,她有些暴躁地撓了撓頭髮,把原本油亮順滑的大辮子,都撓的毛髮都蓬鬆粗糙了不少。

“什麼叫不能這麼辦!是咱們的,就是咱們的!那一個院子多大啊,擠一擠可以住下好幾戶人家,難道寧肯被當作盲流趕回去?”

許是因為大家嘰嘰喳喳,吵起來了,一群人都開始有些暴躁不耐煩了。

幾番拌嘴後,終於有人受不了。

“你懂個屁!咱們以前都是鄉下人,哪來的錢買院子?而且還是縣裡的院子!當初這院子,還是咱們仗著樂清那小子沒爹沒孃的,又是騙又是搶,這才拿到手。找公安?找街道?你這是要把咱們的老底子都掀光啊!”

樂菊英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大院子……是他們這群人,從樂清手裡搶回來的?!

根本不像是以前說的那樣,這大院子原本就屬於他們,而樂清,只不過是打秋風的窮親戚。

這樣一想,那麼多年來,因為對於樂清的偏見,而忽略了的很多東西,也逐漸浮出水面來。

樂清爹孃的工作崗位,以前沒聽說人提起過,但是這個時候的工作崗位,那都是可以留給子女後代的。

那麼……樂清爹孃的工作崗位給誰了呢?

樂菊英一下子就沉默了。

她的臉色微微發白,想到曾經對於樂清的奚落,現在有一種自己臉頰上被抽了一巴掌的感覺。

她認為樂清是打秋風的窮親戚。

實際上,他們這些親戚,才是真正的吃絕戶窮親戚。

樂菊英轉過頭,複雜地看了一眼吵得不可開交的樂家一群人。

那天在蘇家村的時候,這麼多人幹不過一群鄉下人,還被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耍得團團轉。

樂菊英乾脆一扭頭,眼不見心為淨。

可雖然眼睛看不到了,但是耳朵卻始終很靈敏。

不多時,身後就傳來了罵罵咧咧的聲音。

像是什麼“小畜生”、“狗雜種”之類的話,層出不窮,到最後,就連鄉音都出來了。

看著亂作一團的樂家人,樂菊英的心裡,第一次出現迷茫的感覺。

就在這時候,街道旁的一戶人家,突然走出來一個約莫四十歲左右的嬸子,那個女人開啟大門,就是一通罵:

“大晚上的!還讓不讓人睡覺!”

樂家人聽著這大嗓門,再加上被冷風一吹,身體下意識一抖。

就見手電筒的白光,直直地照射在他們身上,連帶著那個嬸子的面孔,也露出半截來。

樂家人中,有些人看到這個女人的面孔,竟然有一種熟悉的感覺。

仔細一想。

這不就是原先院子旁的鄰居嗎?

樂清那大姑父,看到這個女人出現,訕訕一笑,“林大妹子啊,你看咱們最近因為家裡的一些事情吧……唉,也是後輩不爭氣,你能不能……讓我們借住幾天……”

女人眯了眯眼,只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她將手中的手電筒晃了晃,把樂家人的眼睛都快晃花了,這才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我早就說過,欠別人的東西,遲早都是要還的。那宅子本來就是小樂爹孃留下來的東西。你們這樣大姑父、大伯的,拿了工作崗位還不夠,還把唯一的房子也佔走了。”

“呸!喪了良心的玩意。現在被趕出來了吧?趕得好!我就知道,這人吶,還是得老老實實,不做喪良心的事情。不然哪怕有一天戴上了金首飾,也會被人給剝下來。”

說完,那嬸子又呸了一身,才帶著手電筒,施施然地走進屋子裡。

樂家人氣得發抖。

有些年輕人,甚至腦袋一熱,就嗷嗷叫喚,“咱們去找蘇清風!去找樂清!把房子給搶回來!咱們能搶得了一次,難不成搶不了第二次嗎?”

下午肚子痛,幾乎沒怎麼寫。原先女頻的書,編輯又聯絡我,讓我恢復更新。啊啊啊,我去那裡寫兩千字,再回來更新剩下的四千字。只是剩下的四千字應該在明天凌晨,大家不要等了,等白天再看。而且學校晚上還斷電,我怕中途我筆記本沒電了。心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