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利民只覺得,蘇清風像極了他當初沒結婚前的模樣。

那時候,他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偶爾開個長途,倒賣一些東西,基本上就吃穿不愁了。

所以花錢的時候,和蘇清風一樣爽快。

可惜啊……

他眼瞅著,蘇清風年紀也快到了,沒幾年這樣的好日子可以過了。

出於這樣的複雜心理,張利民一咬牙,還真把兩雙靴子都給蘇清風了。

只不過兩雙都送,顯然是不可能的。

兩人在街道旁的小角落裡,也不敢折騰出太大的動靜,乾脆一雙送,一雙賣,最後又送了幾個髮圈和小本子,這才罷休。

還別說,送禮確實有用。

尤其是兩個人之間,還有了同一個秘密。

蘇清風和張利民之間的距離,立刻拉近了許多。

礙於有小孩子在,倆人就站在路口嘮嗑,也沒抽菸。

盼娣和來娣見蘇清風手上一個大袋子,也不知道這倆人剛剛乾啥去了。

倆小姑娘乖乖的,啥也沒問,就一人一邊,拉著蘇清風的衣角,站在街口。

張利民在旁邊看的,差點稀罕死。

要是他有這麼一個閨女,一定可勁寵,寵上天去都不為過。

又過了一會,蘇家的幾個大人也出來了。

他們看了一眼蘇清風手上的袋子,倒是沒說什麼。

反正這小子有錢。

而且比起上次回家,大袋小袋的,蘇清風這次花錢已經算收斂了。

因為快臨近除夕了,家裡還有一堆事情,所有人也沒心思,去國營飯店好好吃一頓,蘇清風打包了幾個粘豆包,一口咬下去,糯嘰嘰的,還有香甜軟爛的紅豆,別說是小孩女人了,就連蘇四衛幾個大老爺們也吃的起勁。

但是等吃了一個的時候,大家嘗過味了,也不約而同地收手,準備帶回家,給老人孕婦嚐嚐。

等到一眾人哼哧哼哧搬著東西,回到蘇家村以後,已經是大下午了。

蘇清風進屋的時候,故意落在後面,趁著沒人發現自己,偷偷摸摸地進屋,輕手輕腳地將大袋子藏在櫃子裡,這才舒了口氣,揹著手,溜溜達達地往外走去。

那些玩意可不能被發現。

至少現在是不能發現的。

禮物嘛,要是提前知道了,還叫做什麼禮物。

等溜達到老太太和老爺子屋裡的時候,蘇清風就見屋子裡多了幾張不怎麼熟悉的面孔。

出於好奇,他又溜達到屋裡,仔細一瞧,頓時樂了。

這老蘇家的日子,還真是越過越好了,這不,連火盆都整上了。

因為家裡頭老爺子老太太的房間最寬敞,平日天冷的時候,就會在他們房間的炕上吃飯。

而火盆,就是這個年代東北的特色了。

雖然這玩意大都是在秋天製作,但是現在做,也大差沒差。

畢竟年後分家了,老爺子、老太太跟大房,四房和二房還得重新找地方,另起房子,到時候再弄個土炕也來得及。

東北冬天做飯的時候,最喜歡把灶膛裡的餘燼塞到火盆裡,然後壓實了。

一家人晚上就坐在炕上,手貼著火盆,一邊取暖,一邊嘮嗑。

這火盆,除了暖手暖腳,另外的用處可就多了。

像烤苞米、烤土豆、熱菜、燒雞蛋,簡直就是傳說中的價效比之王。

要不是快分家了,蘇清風打定主意起新房子,他也想要在自己屋裡弄一個火盆。

只是火盆也沒那麼快就能做完,等胚子打好後,還得陰乾十天半月的。

被叫來幫忙做工的幾個男人,見蘇清風看的津津有味,不免好笑,故意道,“清風啊,你這麼看著,能看得懂不?”

蘇清風也不怵,“叔,這就是不懂才要看嘛。說不準,看著,看著,就看懂了。”

那幾個男人哈哈大笑。

正巧這時候老爺子也走過來了,那幾個男人就開玩笑:“二叔,你這孫子吃得開啊,見人說話,沒在怕的。”

老爺子鬍子一翹,想要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但是嘴角已經翹得老高了,口中還裝模作樣地謙虛:

“哎呀,這有啥?這小子就是城裡有了工作,多歷練歷練,這嘴巴就活絡了。”

那幾個男人笑不出來了。

別以為他們聽不出來,二叔這是在炫耀蘇清風有個國營飯店的工作崗位。

可是這還真沒辦法。

人家這工作是實打實的。

就是這麼讓人羨慕。

說說笑笑間,炕上的火盆已經有了大致的模樣。

蘇清風捲起袖子,正想要搭把手,灶房裡的大嫂就探出個腦袋,“清風,外面有人找你呢!”

蘇清風甩甩手,只能往外走去。

老爺子抽著煙,就在那笑,“這小子,比領導還忙。”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老爺子卻笑得很歡實。

蘇清風往外走,卻看到麻子臉的馬成功。

他心中納罕。

他可不認識這傢伙,這沒由來的,突然找上門來,再加上之前蘇四衛對他的評語,蘇清風心中猛地有些戒備起來了。

就見馬成功見到蘇清風走來,彎下腰,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有些流裡流氣地搓了搓手,“清風啊,認識叔不?馬叔跟伱爹可是老相識啊。”

蘇清風臉上笑容依舊,說出來的話,卻不軟不硬,“不認識。不知道馬叔這個老相識,跟我爹關係好還是不好啊。”

馬成功臉上的笑容一僵,旋即,他又迅速恢復正常,裝作若無其事地開玩笑:

“嗐,你這孩子,咋這麼會開玩笑。老相識怎麼還會有關係差啊?那指定就是關係好的,才叫做老相識啊。”

蘇清風呵呵笑了兩聲,尋思著他要是信了這話,那才是真傻子。

這犢子,準沒憋什麼好屁。

想著,蘇清風靜氣凝神,靜待馬成功出招。

果然見蘇清風只是笑,馬成功心裡暗罵這小子棘手,臉上的笑容卻愈發濃郁。

只見馬成功笑道,“清風啊,聽說你認識鎮上不少領導,我今天去供銷社的時候,還看見你和張利民講話,你倆關係挺好啊?”

說這話的時候,馬成功心裡頭的算盤啪嗒啪嗒的,他在街道上的時候,也只是驚鴻一瞥,心裡也不是很確定,所以今天故意跑過來,想要詐一詐蘇清風。

要是真有這檔子事情,他就可以藉機威脅蘇清風,然後再趁機搭上張利民的路子。

要知道張利民可是鎮上屈指可數的長途司機,有了他的路子,手中的糧食古董,倒賣出去就方便多了。

至於怎麼和張利民拉近關係,馬成功自問自己胸有成竹。

男人嘛。

就那檔子事情。

錢、權、色這種,色碰不來,權給不了,那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合作,牟利。

一想到家中地窖裡的那些東西,馬成功心中就一陣盪漾,彷彿能看見一張張的大團結,在向他飄來。

蘇清風瞅了馬成功一眼,心道果然。

他表面上卻笑,“馬叔,你也認識利民哥啊。利民哥可厲害了,不僅認識趙廠長,還認識好多縣裡、鎮上的領導幹部,這次從省城回來,還順帶幫我帶了點肉。”

肉?

馬成功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這年頭,缺衣短食的,蘇清風還有本事弄到肉來?

他看蘇清風的本事一變再變,連帶著蘇清風在他心中的形象,也逐漸變為一個有點傻乎乎,但是有點人脈的好運小子。

他實在沒想到,蘇清風在省城還有認識的人,能弄來肉,更沒想到,蘇清風還能拜託張利民,幫他帶回來。

這下子,馬成功不敢拿這事作妖了。

徹徹底底歇了心思。

先不說蘇清風省城裡的關係,有多大能量。

單就張利民和這些領導之間,千絲萬縷的關係,只要他去舉報,還沒舉報成功,他馬成功自己的老窩就被搗了。

畢竟……他自己也不算乾淨。

心裡念頭一閃而過。

馬成功又露出了和先前一樣討好的笑容。

“清風啊,你看,我和你爹也是老朋友,你和張同志,也是朋友。咱們趁這段時間,有空聊聊唄?”

他別有目的,蘇清風也就裝傻充愣。

“馬叔你和我爹有關係,那是我爹的事。我和利民哥認識,那是我的事。這倆有啥關係嗎?”

聽到這句話,馬成功終於憋不住了。

要是這時候,他還聽不出來這小子在裝傻忽悠他,那他就是個傻子。

他憋了口氣,想要說些什麼,但又忌憚這小子所謂的人脈,最終只能伸出一隻手,點了點蘇清風,咬著牙,連連點頭,“你……好、好……”

蘇清風笑著衝他揮了揮手。

馬成功胸中憋著的火,燃燒的更加旺盛了。

不就是在鎮上上班嗎?

有什麼好得意的?

等他把家裡的東西倒騰完了,到時候,他就起房子,起三進的青磚大平房,比老蘇家的還要氣派,還要敞亮!

蘇清風就站在馬成功背後,靜靜地看他走遠。

直到他的身影,化作雪地裡的一個黑點後,他才冷笑了一下。

一個蠢貨。

還是少搭邊。

直覺告訴蘇清風,和這種人沾上關係,遲早會被拖累,惹上大麻煩的。

眼見人走了,大嫂向紅英這才從灶房裡探出頭來,好奇道,“清風,誰來啦?”

“一個傻子。”

“哈?”

蘇清風沒解釋,見大嫂挺著一個大肚子出來,驚得眉毛都抖了抖。

他沒結過婚,也沒有過孩子,還真不知道懷孕的具體情況。

每個孕婦,八個月的肚子……都是這麼大的嗎?

蘇清風不知道,但老太太知道啊。

據老太太的眼力,向紅英肚子裡,說不定懷的是雙胎。

當初得出這個結論的時候,蘇躍華都高興成傻子了。

大伯和大伯母更是喜不自勝。

就連老太太也一天準備兩個雞蛋,一個給向紅英,一個給蘇清風。

蘇清風那時候還開玩笑,說他不是小老太太唯一的寶了。

說這話的結果,蘇清風毫無疑問地被老太太捶了一下。

多大的人了,還擱這和肚子裡的孩子吃醋。

灶房裡。

熱氣騰騰的。

向紅英挺著肚子,鍋裡煮著酸菜魚。

自從上次蘇清風煮過一次酸菜魚後,幾乎老蘇家的人,都愛上了這種酸辣鮮爽的口感,連帶著肉多刺少的黑魚,在他們家,也變得受歡迎了起來。

老太太私下裡還直唸叨。

向紅英這一胎,又是酸,又是辣的,不會是個龍鳳胎吧?

就見向紅英加了點鹽,嚐了口味道,緊接著,就皺起眉頭,“四弟,我都是按照你上次的步驟做的,咋做出來的口味,和你做的相比,還是差了那麼多?”

蘇清風頓時樂了,“嫂子,你要是看一次就全學會了,那我豈不是沒飯吃了。”

剛開完玩笑,他就見向紅英轉身,險些滑倒,嚇得老太太連哄帶騙地把他帶出廚房,讓蘇清風掃尾接下來的魚湯。

坐在灶臺前,蘇清風烤著火,剝著花生,只差二兩小酒,這日子就要美的連神仙也不換。

許是快到了吃飯的點,院子裡的小孩聲也多了。

自從蘇清風買了彈珠後,天天都有孩子往他們家跑,哪怕借不到彈珠玩,單是放在手上看看也好。

也正是因為彈珠的功勞,逢夏和寄秋,已經成為了村子裡,新一代的孩子王。

只聽外面傳來一聲聲的央求。

“盼娣,你就借我們玩玩吧。我們保證,你借我們,多少顆,我們就還你多少顆!一顆也不弄丟!”

“是啊,盼娣,咱們可是同桌,別人信不過,你還信不過我嘛?你要是實在不放心,就單獨借給我就成了。”

盼娣站在院子裡,兩隻小辮子一翹一翹,就見她叉著腰“從前的盼娣已經死啦!現在站在你們面前的是蘇寄秋!”

老太太正巧在院子裡,聽見這話,一個爆慄甩在這熊孩子的腦殼上,沒好氣道:“什麼死不死的。大過年的,盡說這些晦氣話。快點,呸呸呸!”

寄秋呆呆地捂著腦殼,倒也沒哭,乖巧地學著老太太的話,對著她:“呸!”

老太太:……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並且有點想揍這些小丫頭。

是錯覺嗎?

蘇清風聽完了全程,已經拍著大腿,在灶房裡笑出聲來了。

這一大一小,都是活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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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