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家的媳婦,方才還滔滔不絕,說到興起的時候,吊梢眼往上揚,露出一口黃牙。

只是到最後,她只覺得眼前一花。

“啪啪!”

兩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這兩個巴掌,用了十成十的力道,茂林家的兩邊臉頰,幾乎立刻就多出兩個鮮紅的巴掌印,而後兩側臉頰快速腫起。

她像是懵了,摸著自己的臉頰,直到火辣辣的疼痛感湧來,她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猙獰起來。

“你敢打我?!”

白靜沒說話,一邊用旁邊的樹葉擦手,一邊冷冷地看著茂林媳婦。

就好像剛剛碰到的是什麼髒東西。

小老太太更是敏捷異常,竄了上去,啪得又扇了一巴掌。

“打你咋地了?一大把年紀,嘴巴上沒把門。我孫子貪圖你們起房子的錢?茂林家的,你真是自己屁股不摸,說瞎話跟放屁一樣,隨便亂放啊!”

“清風一個國營飯店的廚師,一個月的工資少說也有二三十。你們能跟他比呢?還搶你們起房子的錢,起伱娘個房子,不過是破土屋再修一修。”

“切!真要我說,說不定你們修房子的錢,還是從人水生那裡訛來的呢。誰不知道你們兄弟幾個的德行!”

起先大隊長聽著老太太的話,還有些一言難盡。

啥叫至少一個月二三十?

村裡的一些懶漢或者貧困戶,一年有沒有二三十都說不定。

這不會是嘚瑟吧?

只是聽到後面那句話的時候,大隊長的神色不得不鄭重起來。

是啊。

蘇水生這幾個兄弟家的,平日裡上工,別說滿工分了,那麼幾個大男人,連賺個七工分都艱難,一年到頭想要吃飽,還總要向蘇水生借錢。

就他們這副德行,哪來的錢起房子?更別說這錢還被蘇水生給搶了?

這可能嗎?

大隊長看向他們兄弟幾家的眼神,不免有些意味深長起來。

茂林家的媳婦,對上大隊長這目光,心裡先是一哆嗦,而後下意識扭頭看向白靜和小老太太。

都是她們!

要不是她們鬧出這么蛾子,事情也不會變成這樣!

想到家裡那筆錢票,她頓時惡從膽邊生,一不做二不休,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把撲上去,伸手就要薅白靜和小老太太的頭髮。

那兇狠的架勢,好像恨不得把她倆的肉都咬一塊下來。

人群頓時驚叫出聲。

白靜柔柔弱弱的,小老太太又一把年紀,這真要是撲上去,鬧不好就得送到醫院。

就在這緊要關頭,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只見馮素芬不知道從哪蹦出來,叉著腰,以萬夫當關,一夫莫開的氣勢,拳打茂林媳婦,腳踢四個侄子。

幾個青壯年再加上一個女人,愣是無法突破馮素芬這道防線。

甚至馮素芬憑著膀大腰圓的身軀,還隱隱佔據上風。

那邊蘇水生的幾個兄弟,也坐不住了。

他孃的,真夠丟臉的!

幾家聯合起來,這麼多人,居然還幹不過一個潑婦。

要真是這樣,從今往後,他們還有沒有臉在蘇家村混下去了?

這樣一想,幾個大男人和茂林家的妯娌,也紛紛跟了上來。

他們手中或是拿著公家的鋤頭,或是拿著菜刀,再不濟手裡也握著一根木棍。

大隊長看見這一幕,太陽穴突突的直跳。

這是要幹啥?

打架還不夠,還準備發生一起大型械鬥嗎?

這群混蛋,是打定主意,不想讓他這個大隊長幹下去了!

他壓著怒火,沉聲道,“你們這麼這是要翻天了?眼裡還有沒有大隊長,有沒有村幹部了?幾句話的事情,非得弄成你死我活的樣子,也不怕外人聽了笑話!”

蘇水生其中一個侄子,長著酒槽鼻子。

他身上邋遢的很,隱約可以聞到一股常年沒洗澡後,微微發酸的味道。

他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嬉皮笑臉道,“大隊長,你可不能這麼想啊。今天要是放過這群娘們,那下次村裡人都可以到我們頭上拉屎撒尿了,誰還看得起我們?”

這人沒成親之前,就是村裡有名的無賴。

娶了媳婦以後,非但沒有改邪歸正,反而愈發吊兒郎當。

大隊長對這種人也是無奈的很。

打不扁,錘不爛的銅豌豆。

大抵形容的就是這種人。

說著,那酒槽鼻男人,就高舉起手中的鋤頭,掄圓了胳膊就往下砸去。

他打定主意,要給這幾個老孃們好好長長記性。

就算打不了,也得好好嚇嚇她們。

正當此時,他想揮動鋤頭,卻突然發現鋤頭停滯在半空中,好像有一股無形的阻力,在阻止他繼續向下砸人。

耳邊,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對上一雙陰鷙的眼眸。

那眼眸主人的聲音,像是摻了冰塊一樣,凍得他心底發涼。

“鐵柱子,你可算是出息了。我不過出去一趟的功夫,你小子居然都敢對我媳婦和老孃動手,胳膊不想要了,還是活膩歪了?”

這陰惻惻的聲音,讓聽到的人都心頭一涼。

大隊長想要說什麼,但還沒來得及開口,一聲痛呼驟然響起。

只見鐵柱的手臂,呈現詭異的扭曲。

這時候,先前那個男子才奪下他手中的鋤頭,冷笑看著鐵柱子。

該男子淨身高大約一米八,就是有些偏瘦,不過這也是這個年代正常的身材。

真要像是馮素芬那樣膀大腰粗,喝口涼水都變胖的體質,那才叫作奇特。

男子五官凌厲,眉毛跟刀鋒似的,只是一身吊兒郎當、漫不經心的氣質,柔化了這種銳利感。

大隊長看著男子,心底嘀咕開了。

以前都說蘇四衛是個二流子。

可就眼下的條件來看,一個二流子……能有這種氣勢嗎?

難不成以前大家都看走眼了?

還是說……是因為修了一趟水壩的緣故。

要是真是這樣……他也得讓他兒子去修一修水壩。

看著亂作一團的鐵柱一家,大隊長揉了揉眉心,只覺得心力交瘁。

這一個兩個的,都不是好相與的貨色。

尤其是蘇四衛,動起手來更是個狠茬子。

他還在琢磨著應該怎麼把這件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時候,村口一個淌著鼻涕的小娃突然跑過來:

“大隊長,大領導坐車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