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桃是時鳶和楊綺嫣一起撿到的,她從還是小狗崽就來了時鳶家,他們一起生活了七年,跟親人沒什麼兩樣。

可就在那一夜,時鳶同時失去了楊綺嫣和黑桃,這個家僅有的幸福,也徹底破碎了。

警察來辦案,時鳶如實說了所有,時俊民變成了逃犯,沒過多久就被抓了。

時鳶身邊沒有任何親人,只能去找爺爺奶奶生活,這才從二中轉學去了六中。

這段記憶曾像夢魘一樣纏著時鳶,讓她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辦法安穩睡覺。

所以時鳶一直在有意識的遺忘,她也從來不和別人提及,本來以為自己不記得了,可今天的事好像讓她又回到了那天。

時鳶也是剛意識到,原來她還清晰的記得那天的所有細節。

受原生家庭的影響,時鳶從來不對感情抱有期待,也不對家庭有所幻想。

但她很喜歡狗,因為狗忠誠,她珍惜這種極致的真誠。

不過因為對黑桃的愧疚,她從來沒有過再養狗的想法,她怕黑桃覺得她把黑桃忘了。

黑桃是黑狗,流血還沒那麼明顯,可方片毛髮是淺黃色,血一沾就特別明顯.

時鳶腦海裡不停出現方片渾身是血的模樣,她瘋狂的往方片身邊跑,可方片卻好像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前方一片黑暗,時鳶站在原地,只能看著黑桃和方片往前走,好像下一秒他們就會消失。

時鳶快崩潰了,哭著大喊:“黑桃!方片!別走!”

“時鳶?”方樾川聽見時鳶嘴裡唸唸有詞,還一直哭,皺眉想把她叫醒,“時鳶?”

時鳶眼淚一直流,嘴裡不停叫著方片黑桃。

方樾川聽清了,但他不知道黑桃是誰,時鳶從來沒說過。

他輕輕拍了拍時鳶,叫道:“時鳶,醒一醒。”

時鳶迷迷糊糊中聽見聲音才醒,她明明是在睡覺,卻覺得腦子非常累,臉上也因為眼淚變得溼乎乎的。

方樾川開啟床頭燈,藉著溫和的暖光,抽了張紙給她擦眼淚,問:“做噩夢了?”

時鳶呆呆的看了方樾川許久,好像才回神,聲音極輕的問:“方片呢?”

方樾川心裡特別難受,溫聲哄道:“方片沒事,在醫院被醫生照顧著呢。”

時鳶突然說:“方樾川,對我好的都不會有好下場,你也離我遠點吧,算我求你。”

她說這話不帶任何情緒,好像極其冷靜清醒。

方樾川瞬間慌了,他眼眶微紅,卻笑著用輕快的語氣說:“怎麼會呢,你別亂想,壞人已經被抓到了,這種事以後都不會在發生了,我保證。”

時鳶沒回他的話,看著天花板自顧自的說:“黑桃當初就是為了保護我才死的,我根本不值得。”

方樾川不動聲色的深吸了一口氣,緩了緩情緒問:“誰是黑桃?”

時鳶:“黑桃我養的第一隻狗,也是唯一一隻。”

方樾川一怔:“……”

時鳶似乎沒想得到方樾川的回應,她只是憋久了,想找個人說說這些壓在她心上的事。

“當初學校傳我爸失手殺了我媽,其實不止我媽,他還殺了黑桃,”時鳶自顧自的說著,眼睛慢慢又囤滿了淚水,“黑桃是為了保護我才死的,跟今天的方片一樣。”

方樾川這才明白為什麼時鳶情緒這麼激動,原來這才是她隱藏起來的人生。

時鳶哽咽了一下說:“都是因為我,是我連累了他們,我大概真是個災星,爺爺奶奶一把年紀還要為我奔波,晚年病痛纏身接連去世,一點福都沒享過。”

時鳶說著,眼角滑下一顆豆大的淚珠。

她幾乎在苦難里長大,身後沒人,總覺得自己就應該堅強,所以很少在人前顯露弱勢。

跟時鳶相處過的很多人都說她難相處,說她很要強,有時候過分理性,顯得冷情,可她沒辦法。

沒人會因為她訴說苦難而救她脫離深淵,她只能自己一步步爬上來,這條道路容不得一點錯,為此她連方樾川都能放棄。

方樾川抬手抹掉眼前的淚,把時鳶摟在懷裡,一遍遍的說:“沒有,這些都跟你沒有關係,你只是個受害者,沒必要替別人的錯自責。”

自從時鳶家破人亡之後,所有人都帶著好奇的心思來尋根問底,但從來沒有人對她說她也是受害者。

時間一久,連時鳶自己都開始反思,那天她為什麼要躲在臥室,為什麼要讓黑桃擋在自己的身前。

如果不是她做的不好,這些災難是不是就都不會發生了。

這些自責連帶著愧疚像雪球一般越滾越大,重重的壓在時鳶肩上。

她明明扛了這麼久,可現在因為方樾川的一句話瞬間崩潰。

時鳶靠在方樾川肩頭,顫聲問:“我明明背叛了你,你為什麼還對我這麼好,你為什麼不恨我!”

“因為我愛你,”方樾川說,“知道你為什麼這麼痛苦嗎,因為你根本不壞,只有道德底線高的人才會從自己身上找問題。”

時鳶搖頭:“你不用安慰我,我身邊對我好的親人,幾乎都以不好的方式徹底離開了,當年我們分手,可能就是老天在拯救你,你現在應該做的就是帶著方片和我徹底劃清界限。”

“我不要,”方樾川緊緊抱著時鳶,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鼻音,固執的說,“只要我還沒死,你就別想從我身邊離開。”

黑夜總是容易讓人情緒失控,時鳶今晚流的淚可能比她成年後流的所有加起來都多。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哭了多久,哭到最後直接累的睡著了。

方樾川衣服都被時鳶哭溼了,察覺到時鳶睡著,他輕手輕腳的下床,換了身衣服,又拿毛巾給時鳶擦了擦臉。

時鳶沉沉的睡著,可眼睛和鼻子都紅紅腫腫的,像個即將破碎的精緻瓷娃娃。

方樾川替時鳶把額角的碎髮撩到耳後,盯著時鳶看了許久。

他早該猜到的,時鳶這個性格怎麼可能沒受過苦,堅強冷漠從來都只是她保護自己的偽裝。

時鳶其實是一個很善良的人,只不過她的溫柔從不浮在表面,就像她捧紅了時希月,又讓白詩韻嫁給了荀楓,卻從不借機尋求回報。

方樾川俯身在時鳶額頭吻了吻,小聲呢喃:“我跟你說過,我從來不信邪,我想要的一定會得到,沒人能讓我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