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赫連漪所料,杜紹桀的這幅地輿圖讓蕭允晏如獲至寶,一連數日他都是一大早就往杜府跑,跟杜紹桀、徐千敏兩個一直商談著最佳的行軍路線,直到晚上才歸。赫連漪也幾乎一直在幾人之中旁聽,她看出,蕭允晏似乎對於二十萬兵權完全是十拿九穩、勝券在握的樣子,如今商討的都是兵權拿到後的規劃。

這天幾人正聊著,忽見門房匆匆趕來,“殿下,陛下派了來使下旨意。請您快去接旨。”

蕭允晏也只得回自己的宅子。來下旨的正是北衙軍統領任九籬手下的得力干將盧旭,見蕭允晏歸來,正色下旨:“陛下口諭:皇九子霽王蕭允晏即刻歸京。”

蕭允晏裝作一副完全是出乎意料又為難的樣子,“本王突然歸京,這家中事務先交代一下,便隨你同去。”

“請殿下見諒,陛下口諭,見到殿下務必第一時間讓殿下進京,不得有片刻耽擱。”盧旭又看了看蕭允晏身邊的羅鴻羅鵠,“還有,有我等護送殿下,兩位羅將軍也不必跟著。”

盧旭既已這麼說,蕭允晏無奈只得坐上馬車。

一行人即刻出發,馬車行到城門的時候,只聽羅鵠在大喊:“殿下,殿下……”

盧旭停了下來,羅鵠飛馬疾馳而上,“殿下,呂姑娘說殿下既要回京,正好讓殿下捎上呂姑娘給呂大人新做的冬衣和鞋子,順便還有一封信。”

羅鵠將物件遞上,蕭允晏正伸出手去接,盧旭一把接過,扔給了隨行,又解釋:“這個——我們暫替殿下收著,等到了陛下面前,再交還殿下便是。

蕭允晏只得應聲,“好。”說罷,幾人又再出發離去。

……

蕭允晏和盧旭幾人馬不停蹄地趕了幾日的路程,終於入了京,又繞過幾重宮殿,進了千崇殿。殿內,除了梁帝蕭宗殾,還有他的外祖父楊正午及一名文士,那文士看上去清舉蕭肅,看著頗有幾分竹林名士的風度,他自然認得,此人便是呂仲簡。

蕭允晏望了望自己父親,短短數月,大梁連遭變故,他比上次見到他時又老去不少。心裡也不無觸動地向梁帝叩首:“兒臣見過父皇,願父皇金安。”

梁帝淡淡地回了一聲:“起來吧。”

蕭允晏又朝楊正午行禮:“允晏見過外祖父。”

那文士朝蕭允晏道:“呂仲簡見過霽王殿下。”

蕭允晏看了看他,裝作素昧平生,“原來閣下就是呂大人,我這裡……”

“可是小女託你捎來什麼話?”呂仲簡眼中閃著灼灼的光。

蕭允晏一聽望向盧旭:“信在盧將軍手中。此外,呂姑娘思父心切,她親手縫製的冬衣和鞋子,也讓我捎來了。”

盧旭聽罷,趕緊將信和物件交給呂仲簡。

此時,梁帝眉目裡的陰鷙漸漸散去,稍顯和悅地望向蕭允晏,道:“呂大人之女,怎麼,你和她又怎會熟識?”

呂仲簡率先開口道:“此事是臣的緣故,臣入大梁時……”

梁帝冷冷地打斷呂仲簡的話:“讓允晏自己說吧。”

“是。”蕭允晏只得解釋:“呂大人入大梁前,將呂姑娘藏於一處,誰知呂姑娘行蹤被洩露,處於危險之中。外祖父託我遣人去救呂姑娘,之後我便將她安置在涼城。哦,兒臣這次負傷,也都虧得是呂姑娘照顧著。”

呂仲簡將書信拆開,自己沒看,卻遞給了梁帝,“陛下,此事小女信中想必有述。”

梁帝接過書信一看,見三方前後言語皆無出入,臉上的陰雲又化散開,只是他向來生性多疑,不禁又問:“那你身邊到底有幾位姑娘?”

蕭允晏不假思索地答道:“兩位。”

“嗯?”梁帝臉色又是一變。

蕭允晏忙道:“一位是呂姑娘,另一位是服侍她的婢女。除此之外,宅子裡還有幾名粗使丫頭,我也叫不上名字。”

“噢。”梁帝聽罷,又是轉陰為霽。

不過一時,忽然又臉色肅然地問道:“允晏,近日紛紛擾擾一些傳言,說你跟寧國前朝的公主赫連漪有所勾連。近日你所得的這些城池皆是因她而得,為了她你還放了趙海,此事你可有解釋?”

蕭允晏忙道:“兒臣冤枉,不知是誰散播的謠言,兒臣並不識得這位公主。”

“真不識?”梁帝依然還是半信半疑地望著他。

“真不識。”蕭允晏回答得斬釘截鐵。

呂仲簡道:“陛下,臣不知陛下為城池之事而費心,若是早知,臣定將臣跟袁大人和杜將軍的往來書信帶來,此事必定可還殿下一個清白。”

“哦?”梁帝臉上出現了願聞其詳的神情。

呂仲簡知道梁帝已消了一半疑慮,又道:“這兩城的守將和太守都跟臣有私交,他們降城前,也都跟臣聯絡過。不然,煩請盧將軍再跑一趟,去我府中取那些書信來。”

盧旭望了望梁帝,見梁帝示意准許,便出去。

“那趙海之事又是怎麼回事?你為何會放了他?”

“父皇,趙海是兒臣故意放的。赫連定邦已無多少將可用,唯一可堪大用的是趙樹。殺一個趙海輕而易舉,除一個趙樹卻是難上加難。赫連定邦素來生性多疑,我此次故意放趙海離去,無非是為了讓趙氏兄弟跟赫連定邦產生隔閡。”

“嗯,好!好!允晏吶,自從去了軍中歷練,你比從前穩重多了。但你這樣難免影響姑娘家清譽,不如趁早將她送來京中,也免去呂大人牽念之苦。”

蕭允晏沉默躊躇了一時,才終於點頭應聲:“是,兒臣——回去便遣人將她送回到呂大人身邊。”

梁帝見蕭允晏不情不願的樣子,不由打趣:“怎麼,這麼捨不得?”

楊正午“呵呵”笑了一聲,對梁帝道:“陛下,臣想著如若日後跟呂大人結成兒女親家,豈不兩全其美?”

楊正午的話梁帝恍若未聞,卻道:“不知令嬡的女工如何?”

呂仲簡當即心領神會,道:“陛下,請容許臣去更個衣。”

“就在這兒換吧。”

呂仲簡無奈,只得當著梁帝的面將冬衣和鞋子換上,梁帝見呂仲簡穿得正正好,終於打消了所有疑慮。這才開始對蕭允晏負傷之事詢問關切了許久。

盧旭用了最快的速度取到那些書信,梁帝一一看罷,這才笑逐顏開。忽然又問:“朕忽然想起你如今該有二十四了吧?”

“是,兒臣今年二十有四。”

“這年紀也早該有子嗣了。對了,最近連收三城四鎮,你可想過要什麼獎賞啊?”

“兒臣不敢,這都是兒臣分內之事。”

“嗯,你看看,這軍營一歷練,就跟從前完全不一樣了。”梁帝一臉笑意地看了看楊正午。

楊正午應和:“都說軍營最能歷練一個人的脾性,想不到這短短時日就改了莽撞的性格。不過,允晏這孩子向來都有孝心,只是一直不肯表露在外罷了。”

梁帝點了點頭,又望向蕭允晏:“上次的幾道摺子,都說在朕的心坎上了,朕這就准奏了。還有,如若將二十萬大軍交由你,你可有信心,短時之內攻入永安城?”

“有。”蕭允晏回得斬釘截鐵,想了想又說:“兒臣向父皇允諾,五年之內必定拿下整個大寧。”

“五年?”梁帝竟一時激動地站了起來,又有些疑惑:“你真的有如此信心?”

“兒臣有信心。”

“好,允晏,那麼這些兵馬你打算駐紮於何處?”

蕭允晏想了想,道:“回父皇,六哥如今在康源一帶,我想盡量往臨岐那邊靠。”

“臨岐?”梁帝才思忖片刻,便潑了冷水,“你要將軍隊駐紮在臨岐,只怕會引來周邊各國的過多猜測,似乎不妥。”

“父皇放心,父皇所慮兒臣皆已想到,兒臣這兩日也在思考如何打消周邊各國的想法。此事兒臣定會辦置妥當。”

梁帝聽此一言,非常滿意地點頭:“嗯,如若打消周邊各國的疑慮,駐紮在臨岐最是妥當不過,這樣你們兩兄弟就能一南一北形成掎角之勢。好了,路途勞累,你在外面這麼久了,又受了那麼重的傷,先在府中好好修養個十天半個月後再回去。其他的,我們父子改日再細談。”

“謝父皇,兒臣告退。”

蕭允晏說著便退了出去,人還未離開千崇殿,又聽梁帝對呂仲簡道:“呂卿,明日將令嬡的八字送到司天監,給算算她和允晏八字是否合適。”梁帝已是略微有些蒼老的聲音繼續迴旋在整個大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