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又行了一程,決定從原路返回臨岐,再從臨岐進入郭邑。傍晚時分,眾人回到了當初和丹增分別的那個草場,剛一到,就聽到遠處有人在喊:“殿下。”

眾人迎上前去,齊越看清那人正是被自己留下悄悄跟隨丹增的洪舟,道:“殿下,那是洪舟。”

說時,洪舟已經奔上前來,對蕭允晏跟赫連漪道:“公主,我奉齊將軍之命悄悄跟著丹增,見他將他母親送去跟他父親團聚之後,今日又下了山來,一路去往宮城。也不知道他究竟說了什麼,宮城裡的人將他綁進去了,就一直沒再出來。我讓霍蒼繼續盯著,這才匆忙趕來將此事告知於殿下。”

“宮城?”蕭允晏又皺了皺眉,他實在無法將宮城和丹增聯絡起來。

赫連漪急上心頭,望向蕭允晏道:“殿下,不如我們趁此機會去會會這位狼主?”

蕭允晏既沒有應允也沒有拒絕,赫連漪又急道:“殿下,若不是丹增,我們也不可能活到今日,殿下——”

蕭允晏終於看向赫連漪,“他救過你我,此事我自然不會置之不理。”當下,一行人出發前往唐嘞宮城一探究竟。

到達宮城的時候已是夜裡。僻壤之地的宮殿雖比不上大梁宮城的雄偉恢宏和大夏宮城的瓊臺林立,但卻是一派有著大梁和大夏的宮廷所及不上的金碧輝煌及神聖之氣。

經過了一番冗雜的禮儀和安排,蕭允晏和赫連漪各自如實報上家門,得以兩人身份特殊才能得見狼主。

正殿上,狼主雙腿盤膝,高高地坐在蒲團上。兩人到了狼主跟前,恭敬地行了唐嘞禮後,分別開口:“大梁皇九子蕭允晏見過狼主,願狼主吉祥安康。”

“赫連漪見過狼主,願狼主吉祥安康。”

唐嘞和土羅支國的語言文字相通,但狼主自登位以來也習得漢話,便起了身,緩緩走了下來,用他那有些生硬的漢語輕聲唸叨:“尊貴的、遠道而來的客人,願你們吉祥康寧。”說著,他摸了摸兩人的顱頂,以唐嘞部落的儀禮給予二人最高的禮遇。

狼主已是知天命之年,身形魁偉,眉目輪廓如冰山雪川一般地深邃凌厲,目光卻如同佛子,滿布仁愛,他問:“兩位貴客何以到此地?”狼主雖問的是兩人,卻始終將疑惑的目光落在赫連漪身上。

赫連漪道:“狼主,不知狼主對我大夏皇朝所發生之事可曾有耳聞?”

狼主細細地打量了赫連漪,方才點頭:“略有耳聞,公主可就是原本要跟土羅支王和親的那位長公主嗎?”

赫連漪點頭道:“正是我。狼主英明,我當初和親是被叔父逼迫的,所幸和親途中得已逃脫。”

狼主和善地點了點頭,畢竟這個結果也是他樂見的。赫連漪又繼續說道:“我逃脫之後,四處飄零,輾轉到了大梁,遇到了霽王殿下,是殿下收留了我,我才得以有容身之處。”狼主點了點頭,終於明白這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兩人為何會聯袂同來。

赫連漪又道:“此次因為思念故國心切,殿下陪我在周邊周遊了一圈,沒成想身份暴露,被叔父派人四處追殺,不得已入了唐嘞。路上又遇到狼群,所幸被貴部的一名少年相救。”

“哦?什麼少年?”

“是一名叫丹增的少年,聽說他今日也入了宮城,卻不知如今身在何處?”

狼主聽到這裡,這才明白兩人突然到訪是為那少年而來。

狼主身旁的一名近侍忽然嘰裡咕嚕對狼主說了一堆,顯然狼主是剛剛得知丹增之事,只見狼主越聽越是震驚的樣子。而後,又問兩人:“那少年滅了整個狼族?莫非還有你們幫得忙?”

蕭允晏倒也供認不諱:“正是。”

近侍道:“兩位有所不知,我們贊蒙纏綿病榻已有數年之久,為給贊蒙祈福,狼主聽取撒裡多卡之言,下令不得屠殺任何生靈。此次丹增違背狼族之令誅滅狼族,是犯了狼主的禁令。”

赫連漪一聽,躬身一禮,“原來如此,祝願贊蒙早日康復。不知贊蒙如今貴體如何?”

近侍道:“依然如故,不見起色。”

赫連漪聽著倒是放下心來,道:“如今夜已深,也不便叨擾,明日可否探望贊蒙?”

狼主見赫連漪懇切,便點頭同意。

蕭允晏道:“狼主,丹增如今何在?”

狼主朝近侍望去,問道:“那丹增何在?”

近侍回道:“回狼主,丹增已受了審訊,如今正關押著,只等明日聽取撒裡多卡的示下行事。”近侍看了看蕭允晏跟赫連漪,似乎笑他們被丹增矇騙還矇在鼓裡,笑呵呵地道:“霽王殿下,那丹增是自己來投案的,他滅掉狼族的想法處心積慮已久,這些時日之所以落腳於肖扎神山腳下,就是為了尋找時機滅掉狼族。他親口說,唐嘞人懾於律令不敢跟他行動,他就找了些外族的幫手。如今看來,他口中的外族幫手便是你們。”

蕭允晏和赫連漪一怔,直待蕭允晏細細回憶起來,卻對近侍所言沒有絲毫懷疑,他之前就已察覺出丹增是故意將自己等人引到狼族聚居之處,故意呼喚狼群,在此期間明明有很多能令自己等人逃脫的方法,卻故意不用,等眾人將它們斬盡殺絕方肯罷休。

赫連漪便知這其中定然還有隱情,故意問:“請問狼主,丹增何以不惜違背律令滅掉狼族?”

狼主被這話問倒了,遲疑一陣,又將目光看向近侍,近侍這回卻有些吞吞吐吐:“回狼主,丹增說......他說......”

“究竟是什麼原因?”狼主眼裡的和悅散去。

近侍道:“丹增說,自狼主下令不得誅殺任何生靈之後,草原上所有的狼群都匯聚到肖扎神山上,越來越猖狂,時常下山襲擊牧民的馬匹和犛牛,甚至面對牧民都無所懼怕。這兩三年來,死於狼群的馬匹和犛牛已是不計其數,甚至那群狼漸漸地連牧人也不肯放過,所以丹增一直處心積慮要滅掉整個狼族。”

狼主臉色大變,“原來如此,此事為何一直無人告知於我?”

近侍臉上閃現一股懼意,忙忙辯解:“此事臣也是今日才得知。”

狼主一臉愧意,又問:“那丹增如今在何處?”

近侍道:“如今拘押在吶潑殿裡。”

狼主下令:“快將丹增帶來。”

不久,丹增被帶到殿中。少年一步一步上前而來,進來的時候,丹增打眼望了望蕭允晏和赫連漪,他知道二人此時必然是已知殲滅狼族原來是自己借勢而為,臉色不免閃現幾分侷促和愧意。近侍跟丹增說了幾句,丹增面向狼主行了個禮,既不卑不亢也似乎沒多少怯意。狼主細細打量著丹增,見這少年骨相清奇,眸光清澈既像是不諳世事的嬰孩,又像是出世超脫的老者,同時又有著牧民的擔當、沉穩及堅毅,狼主此生閱人無數,一見丹增,卻也不禁暗暗讚歎。在狼主和丹增一問一答間,狼主得知,這丹增原來只有十六歲,祖輩皆是唐嘞牧民。唐嘞人古來信佛崇佛,狼主也是心懷寬厚,知道唐嘞牧民苦狼族久矣,又覺得是自己疏忽造成,所以非但沒有怪罪丹增,反而對這個少年青眼相看。

當下,狼主下令設宴款待兩位貴客,席間,那名叫多傑的近侍對兩人道:“霽王殿下,瑞安公主,狼主給兩位準備了歇息處,兩位今晚就歇於此處吧。明日是我們宮城中三年一度的賽馬節,兩位若不嫌棄,也請光臨觀看。”

多傑的話正中蕭允晏下懷,連忙應聲允諾前去。一頓酒足飯飽之後,幾人告辭而出,各自回了自己歇息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