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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松學院。

沈君曦素手拍在桌面上,引起的震動令桌面上的白玉菩提珠“嘩啦啦”地灑了一地。

“說他們沒腦子,他們還會明爭暗鬥!說他們有,全是豬腦子,這蕭室皇族統統都是色迷心竅的廢物!”

沈君曦聽到福元郡主刻意繞路就覺得蹊蹺。

後得知太子沿路去追更覺不妙。

她知道太子對鍾靈有意,但那蕭玉冒險促進太子和蕭鍾靈,圖什麼?

凌墨還是頭一回見沈君曦發這麼大的火,一時間不敢抬頭,回道,

“當時太子跟發了瘋似的,鍾靈郡主的丫鬟以及馬伕被太子踹了,福元郡主驚慌害怕的跑了,等到睿王趕來,太子已經進馬車強暴了鍾靈郡主。”

說著凌墨將腦袋垂得更低了,

“蕭雲澤是太子,沒有您的指示,我們的人不便出手阻攔。”

畢竟沈君曦只讓他們盯著,如果是刺客偷襲他們可以衝上去處理。

但動手的人是太子,沒有命令,誰都不能妄動。

萬一蕭雲澤有個三長兩短,可就解釋不清了。

沈君曦心煩的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道,

“蕭雲澤沒那麼大膽子發瘋,他真有發瘋的本事,小爺走的時候就該沉不住氣了發火了,十有八九是被睿王使了手段。”

凌墨沉默了…後像是忽然想起,連忙掏出一封密函遞給沈君曦,說道。

“對了,主子前些日子派往潁川的探子回來了,他調查到潁川王這些年屯兵十五萬左右,除了大量購買兵甲、採購糧草外,他還收養了不少孤女將其養成瘦馬。

其中多數用來與潁川各地以及周遭的官員、富商聯姻。

蕭鍾靈此次來的任務就是嫁入鎮國府。

原本她目的是伯君大人,更早早調查伯君大人喜好,只是沒想到小侯爺會在三月前突然出現。”

沈君曦拆了信快速掃一眼,心下不免有些意外。

不是意外潁川王真的想反。

她意外爺爺留給她的“車馬伕”本事不小。

沈君曦的車伕本該是瘸腿沈御的兒子,沈斌。

潁川距離京城山高水遠。

快馬加鞭,日夜不休都需要三日。

他僅花了五天就走了來回,還將潁川王具體有購買的兵甲數量。

常與哪些官員來往調查的清清楚楚,這份能力可謂逆天。

她想了下說道,

“讓沈斌先休息兩天,再帶幾個手下幫小爺繼續探潁川兵動向,對了,長佑令送往關外日子不少了,近日官驛可有信傳回來?”

凌墨回道,

“長佑令以及宸妃親筆書信該是送達老將軍手上了,但老將軍的回信暫時沒有。”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

房門被輕輕叩響。

凌墨轉身,開啟了門。

蕭宸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餛飩站在門前。

他望著臉色冷淡的沈君曦,語氣溫和道,

“小侯爺晚上沒吃,方才長青去買了小餛飩,還有些糕點。”

沈君曦朝著凌墨擺了下手。

“屬下告退。”

凌墨在出門看了眼蕭宸。

難免露出“萬分惆悵”的無奈臉色。

蕭宸將托盤擱在桌上,看到了地上的狼藉,他蹲下身去撿散落在地上的菩提珠,

“小侯爺花功夫將這些都打磨光潤了,扔了可惜。”

沈君曦站起身走到桌邊,拿起勺子攪了攪餛飩湯,

“你撿好吧,撿起來做好了歸你。”

送他?

蹲在地上的蕭宸恍然抬起頭。

他清澈瞳孔閃著無辜困惑的光,抿了抿薄唇,嗓音低柔,

“方才我聽見了小侯爺被惹火的痛斥蕭氏,為什麼還願意送我物件。”

沈君曦好像是真的餓了,餛飩又剛好溫乎乎的,她吃了幾顆,隨口回道,

“權當餛飩錢吧,見你知道惦記著小爺的份上,小爺收回那句你們蕭室全都是廢物的話,你還有救。”

蕭宸聽後眉眼舒展,唇邊笑意溫煦。

“不過你瞧見凌墨剛剛的臉沒?他是真把你當小爺男寵了,但沒辦法解釋,暫時讓他誤會著吧。”

凌墨是沈君曦自己撿來的人,她當凌墨是心腹~

但有的事,比如她女扮男裝,再是自己人她也不能說。

如今只能將錯就錯。

蕭宸撿完了地上的菩提珠,擦乾淨擱在桌上。

這才朝著沈君曦問道,

“蕭宸今日有一事不明,想問小侯爺。”

“問。”

“小侯爺今日行事一來是想借機擺脫鍾靈郡主,二來是希望太子能看清鍾靈郡主的目的。

奈何太子實在愚鈍,因此小侯爺會支援廢太子嗎?”

蕭宸語氣尋常,不是打聽,更像是在和沈君曦討論。

可沈君曦一抬眼,眸光直直的朝他射過來,又令他心驚失措。

“小爺什麼時候不支援廢了他?只是他背後有傅家更有你那不長眼的父皇,沒那麼容易廢。”

沈君曦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模樣不像是作假。

接著又像是想到什麼,意味不明的反問,

“你爭氣點,小爺扶你一把?”

蕭宸搖了搖頭,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身。

他仰著清瘦的下巴,望著她的眼睛,認真的一字一句道,

“宮廷之中爾虞我詐,人人皆有一副醜陋面具,令人厭倦,蕭宸命薄輕賤,餘生只想伴隨小侯爺身邊。”

沈君曦回望著他清澈靈秀的眼睛,神情未變卻暗暗鬆了口氣,笑道,

“拉倒吧,你這樣的笨蛋,留在京城怕是有一百條命都不夠用的。還是廣陵好,以後去了廣陵做個逍遙王比小爺還自在不少。”

蕭宸眼底有唯美的光暈顫動,他眉眼虔誠,彷彿在仰望著對他而言不可觸及神明,又輕輕問,

“江淮揚州很是富饒,這是小侯爺刻意為蕭宸討來的嗎?”

整個北唐數江南腹地最為富庶,歷年來稅收最高。

江南數地之中,又數揚州最佳,是塊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歷朝歷代皇帝都會將自己心愛但因為各種原因不能繼承大統的皇子封地廣陵。

可他……憑什麼?

“你母妃將全部身家都捐出去了,給你塊好地方不是應該的?晉州、川南那些地方窮山惡水,指不準連飯都吃不上,以後拿什麼過活。”

沈君曦攪動著碗裡的薄皮餛飩,不鹹不淡的瞟了他一眼。

她語氣淡淡的卻驀然發現自己似乎……是有點對他太好了。

應了蘇天雪那句,她像是開善堂的。

思及,她撂下勺子,將還半蹲在地上蕭宸拽起來,不耐煩道,

“好了好了,時候不早,你哪來那麼多問題?去睡吧,明日外面還不知道會是什麼個情況。”

“不著急,我等收碗。”

蕭宸收斂了心神,站在她身邊,又找到了個合適的理由。

沈君曦莫名覺得他像是狗皮膏藥,黏上來就扯不掉。

她在蕭宸的注視下,快速將餛飩吃完。

吃完之後,見蕭宸端著碗出去了,她方鬆了口氣。

她沉下心地坐在書桌邊雕珠子,想晚上的事。

不過半刻鐘,蕭宸竟然又來了。

沈君曦剛想轉身開口訓他,就聽他嗓音淺柔地說道,

“洗漱用的熱水放在桌上了,夜深了,小侯爺早些休息。”

說完,不待沈君曦應下,就老老實實替她關上門出去了。

沈君曦原本心煩的想熬晚些,但身後的熱水等會兒就冷了,那和出去平時用外面的井水有什麼區別?

於是……

沈君曦屋內的燭光比往日熄得早些。

蕭宸直直的盯著那扇暗了的窗,眼底無邊無際的濃稠黑色緩緩化為了滿溢柔情的歡喜,唇邊笑容清朗純淨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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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沈君曦醒得很早,她是被蘇天雪的磨牙聲吵醒的。

蘇天雪半夜潛入書院,摸進她房裡就往她暖和被窩鑽,多少是有點不把自己當外人。

當時沈君曦睡得沉,就由她去了,這會兒實在是忍不了的捏著她鼻子,

“哎呀,你再讓我睡會兒!昨天下午你玩兒的開心,我在刑部大牢裡等了閻烈那老頭子到天黑。”

蘇天雪打了下沈君曦的手,閉著眼睛從懷裡掏出一封皺皺巴巴的信,

沈君曦坐在床邊,快速拆開了信,隨口問道,

“怎麼?刑部有什麼大案子忙到他抽不開身見你?”

蘇天雪裹著被子坐起身,打著哈欠回道,

“沒有案子,自從前日潁川王進宮,狗皇帝高興在宮中設宴,連著三天喝的爛醉如泥,早朝變成晚朝最後沒朝。”

他們這些當官的,可不得在金鑾殿外等著。”

“我還聽刑部的兩位清吏司八卦,兵部尚書霍風昨天下午就急著求見狗皇帝,但狗皇帝不肯見他,他就一直在雍華宮外跪著!”

“要是昨晚沒走,算起來就有十個時辰了。”

她拍了拍沈君曦,好奇問道,

“閻烈給你的信上寫沒?”

沈君曦搖了搖頭,蹙眉回道,

“沈府與兵部不能牽連,我還未入朝堂,因此閻烈不會多說這些令我煩心。”

蘇天雪苦喪著漂亮的臉,怏怏道,

“我雖然不懂主子你的那些事,但也討厭看到好人遭難。”

說著,她“哼”了一聲,鼻子都皺了起來兇狠道,

“這狗皇帝能當就當,當不好宰了拉倒。”

沈君曦拿著信扇了下她的腦袋,

“口無遮攔,往後不許說了。”

蘇天雪傲然挑眉,不依不饒道,

“我們江湖中人,哪裡有那麼多彎彎繞繞的,若有不平,拔刀而起,只求個問心無愧,死而無憾!”

沈君曦無奈搖頭,她站起身將信丟進火盆,淡淡道,

“朝廷是名利場,江湖是是非場,江湖也需求穩,亂飄易挨刀,你這莽撞的毛病往後改一改,少讓我擔心。”

“嘻嘻,最喜歡你了。”

蘇天雪又光著腳跑下來,分外纏人的從後抱住沈君曦的胳膊,輕輕道,

“別擔心,我不會胡來,我惜命,我還要保護你和大哥了,為家裡報仇呢。”

難得覺得她乖巧,沈君曦“嗯”了一聲。

“那你要不要給我說說,你昨天早上怎麼了?有什麼煩心的,你說出來,心裡就好受了。”

沈君曦拍了拍蘇天雪的手,眉宇間難掩沉色,

“讓我煩心的事可不止一樁,天天都沒完沒了。

你速速回府讓嶽峰準備些治風寒以及管腰腿病痛膏藥給霍風妻子送去,他那把老骨頭跪在那撐不了太久。”

剛剛的信上提到,原本該撥給兵部的款被傅太師截了。

官員們從上貪汙到下,三千萬兩白銀,落到兵部霍風手上僅有三百萬兩。

傅太師一黨為了拉攏閻烈,連與這件事無關的刑部都被硬塞二十萬兩修繕房屋。

吏部、戶部、禮部、兵部、其餘四部也是少不了的撥了款。

中書省管轄六部,工部尚書吳道雲是根據頂頭上司“中書令”兼傅太師命令列事。

閻烈官居其位不能不收,同流合汙也是被逼無奈。

沈君曦身心疲憊,只嘆北唐朝堂有夠烏煙瘴氣。

霍風去跪又能跪出什麼名堂?

“好,我這就去,主子記得好好吃飯哦。”

玩鬧歸玩鬧,但沈君曦安排她做事她可不含糊。

沈君曦來京城時間短,能信任的人不多,她能幫上忙的也只有跑跑腿的事。

只不過蘇天雪開啟房門的時候正巧遇到了端著銅盆的蕭宸。

她故意停頓,風情萬種的整理了下因為昨晚沒脫而凌亂泛皺衣領,嬌羞一笑,

“好生生的衣裳都他猴急的被扯壞了,讓宸王見笑了。“

蕭宸盡力放鬆神態,語氣溫和問道,

“夫人何時來的?”

“還不是郎君作怪,昨夜都二更天了,還急著召妾來陪寢……唉。”

蘇天雪故作嬌羞的捂著嘴,將沈君曦“深夜寂寞、飢渴難耐”統統寫在了臉上。

屋內沈君曦被她的話嗆了一口水。

聽到咳嗽聲,蘇天雪朝著蕭宸低了低頭,運了輕功翻出牆去。

巡邏的凌墨只當沒看見。

他甚至巴不得蘇天雪每天晚上都來,兩人早得貴子最好。

蕭宸走進屋內,看著沈君曦被嗆得臉頰泛紅,桃花眼裡汪著水光,他收斂心神,低垂的長眉說道,

“屋裡茶水隔夜不能喝了,我有準備新茶,這就去拿。”

沈君曦沒攔他,她是真被嗆到了。

咳了數聲,方才對著又進門的蕭宸回道,

“照你這麼說,早上出門燒的水,下午回來就不能喝了。”

蕭宸緘默。

“你母妃帶頭募捐給關外將士的銀子被貪汙了十之八九,落到兵部手上僅有三百萬兩。”

沈君曦在洗臉的時候,忽然開口朝著蕭宸說道。

蕭宸蹙眉,驚疑問道,

“可是中書令傅太師所為?他怎能如此糊塗!父皇知道嗎?”

沈君曦擦乾了臉,冷嘲道,

“知道又怎麼樣?傅太師一黨為了拉攏朝臣,連刑部都被塞幾十萬兩官銀修繕房屋。

吏、戶、禮、兵、其餘四部也獲得了雜項公款,其中工部最多,在南杭湖邊興建行宮不是你父皇心心念念想要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