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向葉向高申請了關係迴避,但陸安仍然堅持站好最後一班崗。

他一晚上沒睡,將嚴季安審出來的名單完整梳理一遍,靠著記憶篩選出哪些是真的牽涉其中,哪些是編造出來,以及哪些所謂賬戶其實是魏德正自己做出來的假戶頭,就是為了迷惑辦案人員,好拉更多人下水,把水攪渾。

看了陸安一晚上梳理出來的結果,葉向高既震撼又感慨:這要是把心思用在正途上多好!

其實這還只是發現得早,魏德正很多東西來不及準備,很多攪混水的手段也相當粗糙,要是二十年後,那他的案子才叫一個精彩。

這些當然不能說,陸安只能無奈解釋一句:“現在社會和經濟在大踏步的發展,很多幹部都迷失了,只怕未來一段時間像魏德正這樣的幹部會越來越多。”

的確在這個社會經濟咆哮發展的年代,各種腰纏萬貫的大老闆如雨後春筍一般冒出來,他們手裡拎著大哥大,腰上彆著BB機,隨便一個夜總會就能豪擲千金。

可機關幹部們的工資卻只在百元大關上徘徊,同時偏偏這些機關幹部手裡又掌握著大老闆們夢寐以求的權力,因此這成了對人性的極致考驗,多少曾經發誓為人民服務的幹部都這麼墮落了。

葉向高狠狠一拍桌子:“所以這才顯得紀檢工作的重要,我們不光要做到發現一個查處一個,更要建立更高效的紀檢制度,成體系儘可能的從源頭阻止腐敗的發生,把腐敗消滅在源頭!”

不愧是後世那個讓全省貪官聞風喪膽的省紀委葉書記!

當其他人面對這種打不盡燒不絕的形勢感到絕望的時候,只有他不僅不放棄的做好自己,做好手頭的紀檢工作,甚至還在思考建設更高效的紀檢制度。

畢竟每個人的精力和所能管的範圍都很有限,只有成體系成制度,才能將影響力放到最大。

突然辦公室門被敲開,是趙虎過來了。

他臉色怪異,先看看陸安才開始彙報:“領導,魏德正那傢伙是真不老實,他又翻供了,他指控陸組長也對他進行了非正常的審訊手段,此前那份翻供抗議書也是在陸組長的威逼利誘下籤的字。”

陸安笑笑,馬上明白了魏德正的打算:“他在逼我回避,他明白自己的案子已經無法挽回,但不想把功勞給到我身上。”

趙虎憤憤不平:“這個魏德正簡直壞透了!”

葉向高親自出馬,帶著趙虎回到魏德正的審訊室裡。

葉向高先向魏德正說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後才問:“聽說你又要翻供?因為陸安同志的關係嗎?”

魏德正聽到葉向高是省紀委領導,也是現在全權負責的最高領導,他馬上來了精神。

“是啊,領導你都不知道陸安這個傢伙究竟有多壞,他就是一個趨炎附勢的小人!”

魏德正對葉向高告狀稱陸安曾經是他未過門的女婿,為了能娶女兒魏夢嬌,還死乞白賴上門求他,遭到拒絕以後又拿案子來威脅自己。

“陸安他只是一個農村人,他就是利用是我未過門女婿的身份進的省紀委!”

“甚至到了現在,我之所以平白無故翻供,都是他前一天晚上逼我那麼做的!”

魏德正大聲哭訴陸安是如何在大半夜把他叫醒,透過不準睡覺的殘酷刑罰逼他簽下的翻供抗議書。

“我知道省紀委巡視組現在接手了案子,陸安他就著急了,他擔心自己的功勞被別人搶去,所以他聯合縣紀委連夜逼我翻供。”

“陸安他就是這麼一個為了當官,什麼手段都無所不用其極的人!”

“這樣的人留在幹部隊伍裡就是一個禍害!所以我為了還我們的幹部隊伍一個朗朗乾坤,我必須要站出來揭發他,我要翻供!”

魏德正義正詞嚴,聲音鏗鏘有力,做出一副貌似大公無私的架勢。

張龍憤怒的一拍桌子:“你撒謊!昨天晚上就是你自願的翻供,陸組長根本沒有任何逼迫的成分,也沒有采取任何非正常手段!”

葉向高擺手打斷了張龍的憤恨,他平靜看著魏德正說:“首先我可以很負責任的告訴你,不管是他如何入職省紀委,還是在其他我所知的事情上,陸安同志都不存在任何違規行為。”

葉向高接著說:“當然我知道這對你並不重要,所以你用不著再和我強調什麼,我只想問你的訴求是什麼?”

“讓陸安滾出省紀委!至少我的案子絕不允許他在其中!”

魏德正說:“作為回報,我可以告訴你們我所有行賄受賄人員的真實名單,以及我藏匿的最後賬戶!”

魏德正說著突然哈哈大笑起來:“陸安這個小雜種,他以為他能踩著我上位,想拿老子的功勞給他升官,他在做夢,我不會讓他得逞的!”

“還有紅霞和夢嬌,她們和案子真沒關係,只要你們放過她們,什麼我都可以招的!”

葉向高微微皺了皺眉,顯然長時間的審訊調查,已經讓魏德正的精神狀況不那麼好了。

葉向高就站在那裡,等魏德正發洩完以後,他才慢條斯理告訴他:“你的訴求我明白了,但是恐怕要讓你失望了,因為首先,陸安同志他昨天就主動向我提請案件迴避了。”

魏德正當即大吼:“不可能,你騙我!想不到你這個省紀委處長居然也淪落到和一個農村癟崽子穿一條褲子了嗎?”

葉向高輕輕搖頭告訴他:“我沒騙你的必要,昨天就在省市縣三級紀委聯合調查組成立以後,陸安同志向我提請的案件迴避,當時在場的很多同志都可以證明。”

“還有另外,關於你說會老實交代所有行賄受賄人員名單,以及你的所有賬戶資訊……”

葉向高冷哼一聲:“魏德正,你到底把紀委當成什麼了?你以為少了你的配合口供,我們就沒辦法驗證資訊的真偽嗎?”

葉向高說著甩出陸安已經梳理好的檔案:“我不怕告訴你,關於這些資訊我們已經透過自己的方式進行了驗證,我勸你不要再做無謂的掙扎和抵抗,那樣只會加重你的罪行!”

“至於李紅霞和魏夢嬌,她們和案子究竟有沒有牽扯,牽扯究竟多深,她們身上的罪責有多重,那也不是你或者我說了算,而是證據!”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你們不可能知道的……”

魏德正喃喃說著,他簡直不敢相信。

這是他引以為傲的兩手牌,一手打向陸安,他認定陸安要拿自己的案子給他加政績,他要舉報陸安,要給他踢出隊伍。

另一手打向省紀委,不僅為了渾水摸魚,他還指望能和省紀委談條件,能放過自己的老婆女兒。

可結果卻萬萬想不到,陸安昨天就自己主動請求了案件迴避,而自以為藏得很好的名單還有賬戶資訊,也全被查了一個底朝天。

聯想剛才自己那樣的嘴臉。

魏德正突然感覺自己就像個表演猴戲的小丑。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還是那句話,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不要抱有任何無謂的幻想,老實交代,配合調查,才是你唯一的出路。”

留下這番話,葉向高才起身離開。

這時陸安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出發了。

一個人,一輛省紀委的麵包車。

這就是陸安回省城的配置,一如當初來平江的時候那樣。

“這平江縣紀委居然沒有一個幹部過來送一下嗎?還有沒有一點規矩了?”趙虎很為陸安憤憤不平。

雖然陸安回省紀委的訊息沒有對外公佈,但縣紀委不是沒人在明正招待所,他們當著縣紀委幹部的面說過好幾次,縣紀委不可能不知道。

很明顯縣紀委現在的裝聾作啞,就是沒將陸安再當回事了。

當初林奎帆之所以帶著全縣幹部搞那麼隆重的接風宴,歸根到底是搞不清楚陸安的背景身份,只當時代表省紀委的規格。

可現在他們都知道了,陸安不過就是個沒背景的普通幹部,而且還是剛剛得罪了省紀委副書記和市紀委書記兩位大佬的普通幹部。

這樣的人不僅失去了結交的意義,甚至搞不好還會給自己帶來麻煩,還是躲遠一點好。

“真當我們三處的人好欺負嗎?看我好好給他們辦這個案子!”趙虎說。

陸安卻嚴厲打斷了他說:“趙虎你記住一切行動聽指揮,葉處長說什麼你做什麼,不要意氣用事,不要做任何無謂的事,更不要想著在案子上做什麼文章,知道嗎?”

趙虎依然為陸安抱不平,但他也明白陸安說的只正理。

葉向高在一旁饒有意味的看著這一切。

他又高看陸安一眼,沒想到這才短短半個多月,陸安居然就將隊伍帶的那麼忠心耿耿,這是真有水平呀!

葉向高最後也對陸安說:“回去聽辦公室趙主任安排,你放心,魏德正這件案子,你就是最大的功臣,這是鐵打的事實,誰也改變不了!”

陸安站得筆直:“感謝領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