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一陣沉默。

華清越始終沒有回應,無聲喝湯,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華初恩心臟跳得快慢交融,擰頭死死地盯著華清越,面色微透緊張,像一尊雕塑般僵冷坐著。

夫婦倆也期待著他的回應。

男人始終不開口。

華凡玉心中一動,笑道:“這孩子我之前見過一次,跟你一樣,很懂事,前兩天開了個鋼琴獨奏會,就是我給你發的那個影片,你不是也誇她很厲害嗎?”

華初恩瞳孔發緊,聚焦在華清越臉上。

男人眉眼微動,斂神認真想了想,點頭,語調少見的上揚。

“我看過,確實不錯。”

他的眼光一向高,難得能開口讚賞人,華家夫婦都眼睛發光,露出點有戲的神色,華初恩心裡愈加憋悶。

華凡玉滿意道:“是啊,可以去見一下面,就算不喜歡也當交個朋友,都是學鋼琴的,共同語言肯定多。”

“嗯。”華清越同意了,“你們安排吧。”

華初恩攥著筷子的手指泛青白。

想撂筷子,想掀桌,想歇斯底里,只能極力忍耐,沒一會兒,見男人起身回房間,她直坐片刻,忍不住跟了上去。

華初恩風風火火進了房間,關門,鎖住。

她睨著男人背影,嗓音刻意冷淡,輕飄飄的:“剛跟宋茉取消完婚約就這麼迫不及待跟別人約會,我怎麼不知道你以前這麼如狼似虎這麼飢渴?怎麼,你怕除了我沒人要你嗎?”

華清越脫了外套,目光直直看著她,緩緩走近,伸手理她髮鬢微亂打結的發。

溫柔得像撫炸毛的貓一樣。

他的手修長、漂亮、骨節分明,透著養尊處優的傲慢,恍若上帝親自雕刻的珍品,矜貴而冰冷,華初恩忍不住抬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緊緊相扣,她越來越想跟他牽手,以前覺得黏膩不喜歡的動作,如今她求之不得。

嗓音變得柔和:“華清越,你別去見她,嗯?”

華清越沒掙扎:“初恩,成家立業是我的夢想。我想安定下來,不想和從前一樣,跟你過漂浮不定的生活了。你還小,還有時間可以玩,但我不行。”

他很認真,措辭客氣至極,有禮貌,不逾矩,條理清晰也有理。

華初恩越聽臉色越暗。

“砰——”

她轉身離去,門震得房間都抖三抖。

-

華初恩從父母那兒打聽到,相親地點由華清越自己決定。

是沙面路的艾倫朗布絲餐廳,一家正宗老牌法餐。

聽到是這個地方,華初恩恨得心裡漚血。

這法國餐廳是她和華清越曾經來約會過的地方,華清越將相親地點選在這,就是在成心膈應她,他就是故意的。

傍晚八點,艾倫朗布絲餐廳。

耀紅色法拉利緩緩靠停,高跟鞋細跟在地上噠噠作響,華初恩推開法國餐廳的玻璃旋轉門,裡面裝潢優雅浪漫,浪漫燭火點綴牆邊,昏黃搖曳,油畫天花板放著旋律悠揚的肖邦降E大調夜曲。

華清越從女人一進門就注意到了。

黑色波浪卷如海棠在肩側盛放,妝容精緻,豔麗面龐透出妖冶,翹臀長腿,和他對視後,微頓了頓,然後嫋嫋婷婷走前,姿態婀娜。

他靜靜望著她,看她要弄出什麼么蛾子。

華初恩來到他們跟前,掃了眼兩人,然後注視著華清越,似乎十分抱歉:“哥,我朋友要過好一陣才來,這個包廂是她預訂的,她沒來我進不了,但外面太冷我不想等,能不能先在你這坐一會兒?”

又轉頭看著白清歡,語氣誠懇:“你好,你就是我哥的約會物件吧?不好意思啊,第一次見面就麻煩你們。”

白清歡愣了愣,似乎沒料到有人會這麼沒有眼色,會在別人約會的時候打斷,而且這人還是約會物件的妹妹。

她看了眼面色清淡的華清越,雖然心下有點不快,還是微笑說好。

菜逐漸上了,烤鴨胸肉、烤羊排、法式焗蝸牛和黑松露披薩,都是些吃膩了的法國菜,華初恩沒胃口,而且這位置本來就沒她份,這兩位似乎也沒有添份食具的想法,白清歡的眼睛更是往她身上瞟了一眼又一眼。

都想讓她快點走呢,華初恩媚眼斜覷,心裡譏誚。

她懶洋洋撐著下巴,心不在焉玩手機,耳朵卻悄悄豎起。

和華清越一樣,白清歡擁有一口流利純正的英式口語,很好聽。

而且她談的話題都是有關鋼琴的,從喜愛的鋼琴家到鋼琴曲目,偶爾有什麼獨到的見解也會跟華清越分享,聲音不急不緩,是一種聽者極為舒適的節奏,華清越也挺稀罕的,連和宋茉在一起時都沒見他這麼多話,看來這次真遇到伯樂了。

說的都是些藝術玩意兒,華初恩聽不懂,也插不上嘴,只能在一邊興致缺缺地聽。

桌子下的高跟鞋輕佻勾住男人規整的西裝褲邊,一下一下摩挲逗弄著,華清越像沒感受到她千方百計的勾引,面不改色將腳挪了點位置,仍然是坦蕩模樣。

一來二去的,華初恩覺得沒勁,姿勢懶散地坐著。

她化著高傲豔妝無所事事的模樣,在兩位優雅知性又侃侃而談的兩人身邊,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華清越,白清歡,華初恩心裡暗自琢磨著。

連名字都那麼相配。

都是一副與世無爭的清高樣。

這一切極為不顯眼的細枝末節,所有的細節,彷彿都在宣告這兩人的命中註定和般配,而她則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旁觀者,華初恩的心臟猶如被針一點一點戳,暗暗流著酸澀的膿。

但她沒絲毫表現出來,唇角噙笑,依然對著梳妝鏡自由自在補口紅。

補了一遍又一遍。

耳邊灌滿他和白清歡相談甚歡的笑言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