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初恩眼冒金星,胃裡不斷翻騰,耳朵不斷冒著水,轟鳴聲震震,她再也支撐不住,兩眼一黑,徹底暈過去了。

......

華初恩再次醒來時,頭痛欲裂,睜眼,只看見天花板的一片白。

似乎是醫院,有消毒水的味道,一管白熾燈,有她的行李箱,周圍很安靜,沒一點聲音,她睜著眼愣著,呼吸緩著,後知後覺身上的衣服很乾燥溫暖,頭髮也是乾的。

她沒死嗎?

旁邊忽然響起一聲很輕的:“初恩。”

像擔心驚擾到她一般,極為小心翼翼的一聲。

這聲音太熟悉。

她呼吸緩緩起伏,心跳無聲死寂,沒往旁邊看。

喚了她的名字後,那人又重新沉默下來,如同雕塑般,沒有任何波瀾起伏。

房間再次重回安靜,空曠的沉默,落針可聞。

華初恩沉默著,臉色蒼白,心緩慢跳動,過了一會兒,眼淚從眼眶裡流出來,華清越伸出手慢慢撫過她的眼淚,輕輕擦掉,結果她越流越多,他整隻手都溼漉漉的,都淌著她的眼淚,看著華初恩,喉嚨乾涸:“對不起。”

華初恩閉眼。她腦子仍然混混沌沌的,靈魂彷彿還沒歸位,在身體外飄著,又彷彿還溺在水裡,全身酸脹疼痛得不似自己,想說話,但腦子也好像也被水淹過,喉嚨疼,腿疼,哪裡都疼。她聽到藥品碰撞的聲音,門外人窸窸窣窣的交談聲,和身邊男人時輕時重不平穩的呼吸聲。

她真的還活著吧。

華初恩沒說話,華清越也不說話。他摘了眼鏡,手揉了把臉,靜靜看著她,情緒沉默而強烈。

不知過了多久,可能一個小時、兩個小時,或者五分鐘。

華初恩開口了,嗓音撕裂般沙啞,她壓著哽音,說:“我不要你了,華清越。”

華清越整個人一頓。

“我還下定決心說要追你。我不追你了。你想跟誰在一起就在一起,真的。跟誰結婚都可以,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她撐起身子坐了起來,眼皮酸腫,就這麼看著他,“真的,我死都不跟你談了,我真的不想跟你在一起了。”

她開始哭,哭得連帶著床都在輕輕地抖。

腦子裡閃過的畫面全是白清歡摟華清越手臂的樣子,兩人談笑風生並肩站在一起的樣子,他們相視一笑的樣子,白清歡笑盈盈穿著比基尼的風光模樣,還有她被一群人圍觀她五官冒水的狼狽溺水樣......只要想到華清越在救她的前一秒,還在跟白清歡打情罵俏,她恨得牙齒都要滲出血來。

如果這次她沒有被救,她真的會死掉。那種死亡近在咫尺的感覺太過可怕驚悚,那種被大海吞沒的恐懼感,那種呼吸殆盡的窒息,那種無能為力只能等死的感覺......她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從來沒有。

光是回想到那個場景,她全身都忍不住發抖,後背冷汗,腿瞬間發軟。

她呼吸猛然急促兩下,像是喘不過氣來。

華清越伸手抱她,不敢用力抱,嘴裡一直在說對不起,說得嘴唇麻木也還在說,整個房間除了華初恩的哭聲就是他的對不起。

華初恩壓根不聽,她哭到意識模糊,用了發狠的力氣推他,他的肩膀被她手指毫不留情掐得淤青,他完全承受,現在就算她拿著刀往他身上砍他也不會叫一聲。

“說對不起有什麼用。”她哭得更厲害,情緒失控,渾身顫抖,“你成天說愛我,你愛我什麼?你就是想讓我死!你就是恨不得我死!”

“昨天和老孃上床把老孃弄得全身都疼,今天就跟白清歡笑得那麼開心,跟她聊天聊那麼開心,就是想當著我的面給我難堪不是嗎?你愛我個屁!碰到個身材好的就巴巴地跟在別人後面走。”

她指著門口:“你現在就跟白清歡定婚,現在。”顫顫巍巍從旁邊撈起手機,手指抖著撥通華凡玉的電話,狠戾丟到華清越身上,她是往死裡扔的,“現在給老爹打電話!”

“你他娘就是想讓我死!你就是恨不得我死!!”

說到後面幾乎是吼出來的,也不管自己喉嚨受不受得了,聲音沙啞地擠壓出怨恨。

她知道自己的邏輯很流氓,她知道自己溺水壓根不關華清越的事,但她不管,她就是覺得自己委屈得要死了,內心積壓的怨憤就是要把一切罪責推給他,她覺得自己所有怨恨的根源都來自他,她就是恨他,她恨死他了。

華初恩捂著胸口喘氣,整個人彷彿要虛脫了,腦子裡砰砰燒著火,情緒震得她整個人都崩潰,吼了半天,力氣被抽乾了,再也說不出一個字,血液裡的火卻依然沒降下去半分。

她緩口氣,重新沉默下來。

房間裡很安靜,安靜到好像整個世界都發不出一絲聲音。

華清越低頭,握著手機,骨節僵硬。

他將電話掛了。

華初恩:“掛電話幹嘛?不是喜歡白清歡嗎?打電話定婚啊!”

華清越安靜看著她,眼睛像蒙了一層看不清的灰霧。

窗外是陰天,風在狂吹樹葉嘩嘩作響,天空的光線沒有一絲透露給他,他恰好坐在陰影處,黑暗裡,獨一抹孤零零的影子,固執,執拗,沉悶。

像一隻漂亮的怪獸。

房間裡緩緩響起他的聲音。

“初恩。我不會跟除了你以外的人在一起。”

“......我只是想讓你低頭。”他低頭弓腰,右手牽著華初恩的手,輕輕貼在自己額頭上,聲音放得很慢,很輕。他又說了:“對不起。”

華初恩感覺到手指觸到了一點溼潤。

很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