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被束縛住行動的女孩。

屋內還有個中年婦女,穿著樸素,只是手腕上那隻價值不菲的翠綠手鐲,表露她的身份是主人而非傭人。

“爸,小卉她還是什麼也不肯吃……”

女人哭的梨花帶雨,抹淚時不小心露出手臂上的一道傷口,鮮血淋漓。

“諸位,這是我兒媳周雅,床上那位是我孫女白卉。”

白九目光落在兒媳手臂上的傷口,輕聲道:“周雅,你先出去吧。”

周雅連忙把手藏在身後,解釋道:“爸,這不是小卉咬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白九一字一句道:“出去。”

“爸!”

周雅跪在地上,淚眼婆娑:“小卉只是病了,只要找到好醫生就能治好,她不會出去害人的,千萬別殺她好不好,我會陪著小卉一輩子,別殺她。”

白九訓斥道:“白痴,小卉是我親孫女,我能殺她?虎毒尚且不食子!”

“您跟沈管家的對話,我都聽到了,您說……今日還治不好小卉,就讓她死個體面。”

白九一怔,像是瞬間老了十歲一樣。

本來還直挺挺的腰背一下佝僂起來,他攙扶起周雅,什麼也沒說,卻什麼都說了。

周雅其實明白。

不怪白九心狠手辣,女兒白卉每次清醒時,都哭著求著殺了她。

身為最寵愛孫女的爺爺,尊重孫女心願並讓其體面離開,是最好的結局。

可週雅不願意!

孩子是母親的心頭肉。

丈夫英年早逝,她好不容易將兒女養大,若閨女再跟著走了,她以後還怎麼活?

“小卉三年前患上這種怪病,國內外大醫院去遍了,求過仙問過佛,就連八品武宗也來看過,沒人能治好,甚至病因也不清楚。”

“若我孫女只是瘋就罷了,我白家不差錢,養著便是,可她……食人。只有食人鮮血才能保持清醒,否則便會發癲,傷害看到的所有人。”

“我不願孫女苟活,她自己也不願吞食人血,每次清醒都很痛苦,很自責,很折磨。偏偏我這兒媳總是偷偷餵食鮮血為白卉續命……”

這一刻。

白九不再是威震江南二十三市的大人物,只是個可憐的老人。

眾人不知說些什麼好。

說周雅痴傻?

想讓女兒活命有什麼錯,何況是喂她自己的血。

說白卉愚笨?

以傷害母親的方式活著,沒有任何正常人能夠接受。

“諸位,有勞了。”

白九彎腰作揖,深深一拜。

算上葉凡跟孫正在內,一共八位醫者。

其中一人遲疑道:“聽起來像卟啉病,又叫吸血鬼病,一般是血紅素合成路徑中某些特異酶缺陷從而導致卟啉或其前體在體內堆積的代謝性疾病,挺罕見的。”

“白痴,你都能想到,國內外的名醫甚至兩位杏林聖手會猜不到?肯定不是這個病因。”

有人辯駁道:“而且,卟啉症患者根本不需要喝血。”

先前說話的人不吭聲了,默默上前把脈。

其餘人紛紛跟上,其中就包括那位穿著道袍的道士。

不到十分鐘。

其中三人表情歉意的離開。

不是卟啉病,是真正的吞食人血而生,這病症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疇,難怪如此棘手。

有兩位相熟的醫者眉頭深深鎖起,交頭接耳探討著什麼,爭吵聲從一開始的微弱逐漸變大,然後又變小,最終……無聲。

“九爺,抱歉。”

這二人苦澀抱拳,背影落寞的結伴離去。

白九對此並不意外,今天來的人很多,但他其實只對兩個人抱有一絲期待。

一位是孫正。

一位是錢否。

孫正閉眼感知著白卉的脈象跳動,脈象很平穩,沒有任何異常。

他接著開始檢查白卉的臟器筋脈頭顱,以及身體不同器官。

從檢查結果來看,白卉身體很健康,健康到各項指標堪稱完美,完全能夠長命百歲。

偏偏目光所見的白卉狀若瘋癲不似人類,明顯病的不輕。

怪。

太怪了。

“孫正,你有什麼看法?”

旁邊傳來聲音,孫正看去,那是一位穿著道袍的中年道士,面板黝黑個子只有一米六多點。

他叫錢否,來自苗疆,祖上數代都是巫醫,後來成了遊方道士。

聽聞白家的懸賞令,本想著來白家博一份富貴前程,卻不料連病因都看不出。

沒有病因。

就無法對症下藥。

但錢否認識孫正,藥王孫思邈的後人,被譽為未來五十年內最有可能成為杏林聖手的醫道奇才!

面對突然的詢問。

孫正沉默許久,才吐出一句:“她沒病,即便是我老祖宗活了,也是這話。”

“唉。”

錢否嘆了口氣:“我也無能為力。對了,你這右手……怎麼骨裂了?”

“不用你管!”

孫正臉色發黑。

二人這番對話,讓周雅的天瞬間坍塌,直接一口氣沒喘上來暈了過去。

白九雖然悲傷,卻並不意外,他早就預想過這種可能。

“葉道長……”

宋慶將求助目光,看向從進入房間開始,就老神在在發呆的葉凡。

葉凡回神道:“她的確沒病。”

孫正頓時撇了撇嘴角。

算葉凡識相,知道順著大家的話說。

但下一秒。

就聽葉凡雲淡風輕道:“她被種了蠱。”

“蠱?”

白九爺挑眉。

過去幾年,他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但姜家那位八品巔峰武宗都親自看過,若是蠱蟲肯定會有蛛絲馬跡,但……沒有。

錢否搖頭道:“這位道長,我來自苗疆深山,常年與各種各樣的蠱蟲打交道,若白小姐被種了蠱,我一眼就能看出來,切莫為了出風頭胡言亂語。”

葉凡認真道:“確實有蠱蟲,只是你看不到而已,我建議你把眼角膜捐給有需要的人。”

“就算我眼力不行,那華國的兩位醫道聖手,姜家那位八品巔峰武宗,他們也眼力不行?”

錢否臉色鐵青道。

葉凡斜睨看去:“我什麼也沒說,這可都是你說的。”

“……”

錢否臉都綠了。

孫正拉著葉凡衣袖低聲道:“葉凡,你不要命了?就算你想得到白家的青睞,也不能在白小姐的病情上亂說。”

葉凡揹負雙手,以長輩的口吻道:“小孫,看在孫師兄的份上,今天我指點你一次。”

等等。

你一直說的孫師兄到底是誰。

還有你什麼身份,也配指點我?

孫正心底瘋狂問候葉凡,若不是因為柳盈盈的關係,他才懶得管葉凡死活。

此刻回嗆道:“那你倒是指點,讓我長長見識。”

“苗疆有一種邪蠱,無形無色,近乎不可察覺,名為食人蠱!此蠱以鮮血為食,只能存活三年。三年後,母蠱會分裂出數十條子蠱,寄生於宿主的至親之人身上,週而復始。歷史上曾出現過兩次食人蠱,每一次都伴隨著滅門慘案。”

聞言。

孫正跟錢否嗤笑出聲。

都無形無色了,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白九語氣凝重道:“這位道長,你的意思是,有人想要我白家滅門?”

葉凡點了點頭。

白九神色嚴肅道:“道長,飯能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你救不了我孫女,我不怪你,但你若敢在這件事上騙我,後果自負!”

葉凡皺眉道:“我行醫問診有三不治。傲慢無禮者不治,重財輕命者不治,疑信不決者不治,看在宋老闆面子上饒了你這次不敬。”

“……”錢否。

“……”孫正。

二人瞬間退後好幾步,生怕一會被血濺身上。

這下給白九整不會了。

他有那麼一瞬間以為,宋慶才是白家那位心狠手辣殺人無數的白九爺。

白九看向宋慶,面無表情道:“好好好,宋慶……你面子可真大啊。我倒要看看你請來的這位高人,能不能治好小卉。”

宋慶臉色微變。

但箭在弦上,只能硬著頭皮道:“九爺,葉道長是有真本事的,他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