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

金黃色的菊花開滿了京城,戰爭勝利的訊息也傳遍了全國。

戰爭終於結束,北鳴國戰敗,不僅需要賠償戰爭期間的損失,還與臨月國簽訂了百年和平條約。

訊息傳來後,京城內外歡欣鼓舞。

於雲含青,這次戰爭結束帶來的卻是一個大大的噩耗。

“為什麼?”

雲含青站在風流雲的面前,兩眼通紅,傷心欲絕。

最後的突襲中,段軒懿為了勝利,選擇了與敵軍首領同歸於盡。

“你答應過的。”

雲含青聲音淒厲而絕望,她不敢想,這世上除了鈴語外唯一一個對她好的人永遠離開了她。

風流雲聲音淡淡:“戰爭勝利了。”

是,他答應的是最後戰爭勝利。

雲含青現在才想起,那時他居然在這耍了個心眼。

於國於民,說難聽點,用段軒懿一人換全國上下平安,那是天大的“榮耀”。

可為什麼,代價卻是失去她最愛的男人。

雲含青知道這與風流雲無關,看他的眼中還是忍不住帶了些恨意。

風流雲感覺總是平淡如水的心臟像是被人用針狠狠刺了一下,他想要開口:

“含青……”

話沒說完,就被雲含青打斷:

“王爺要回來了,我要去接他,要不然他會害怕的。”

雲含青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衣襬紛飛,沒有顧及身份高貴的國師,也沒有顧及自己身為王妃的端莊儀態。

下了山,回到王府,府裡也已得知訊息。

得力的管家已將靈堂布置好,但後院亂成了一鍋粥。

雲含青直接揮退找上門哭泣訴苦的人,神情漠然,讓想仗著從前的恩寵胡攪蠻纏的人紛紛退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回到正院第一件事,就是換好素白喪服,做了些其他的事後,帶著一干人站在王府門前等待王爺歸來。

迎回的棺木冰冷沉重,裡面卻沒有自己心心念唸的那個人。

跟著回來的副將言:最後一戰,王爺將手中利劍刺進了敵方首領的胸膛,自己也墜入了萬米的深淵。

等他們收拾完剩下的殘兵敗將,到山腳下只撿到破損的戰甲,還有遍地的血跡。

有經驗的獵戶判斷,人,大概是被野狼吃掉了。

雲含青整個人木訥著,像是神魂不在,愣愣地盯著段軒懿的棺木,一直未說過一句話。

來祭拜的人不少,畢竟是為國捐軀,還是皇親國戚的身份。

一時間,靈堂內擠滿了人。

人群來來往往,或是真情實意,或是帶著不那麼單純的嘲諷看熱鬧心思。

雲含青嫁入王府才一年多,本身性子也柔軟。

未嫁時的低微眾人看在眼裡,一下子變身高位,看不慣的人許多,每次參加那些命婦組建的宴會,都會受些欺負回去。

從前還有王爺替她討回公道,教她“以權欺人”,可現在……

那些曾嘲諷過她卻因王爺身份回去受了丈夫指責的婦人,擺著虛偽悲哀的臉上來說些名為關心實為看熱鬧的話。

話語令人惱火,但云含青連一個目光都不給她,她的心裡只有王爺,分不出半分出來。

風流雲也站在人群裡,又像與人群隱隱隔了一層。

他的目光鎖在雲含青身上,雲含青卻沒有一點感覺,似乎段軒懿死了,她也不在這個人世間了。

原本在她被罵時風流雲就想站出來,可他知道雲含青此時定不想和自己扯上關係,只能默默隱藏在人群中,暗暗記下了那些說話的人。

“當初北鳴使者來提和親的時候,我還勸過軒王不要主動請戰呢。你瞧瞧,軒王還是年輕,太魯莽了。現在丟了命,這偌大的王府啊,可就沒人照顧了。”

“我看軒王一脈怕是要凋零了。”

人群中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說著偽善同情的話,憐憫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譏諷。

聽到有人暗罵段軒懿,雲含青陡然從半生不死的狀態中活過來了一般。

雲含青轉過頭,目光敏銳地抓住了說話人。

那人撫摸著八字鬍,穿著深藍色長袍。

雲含青認得他,段軒懿曾經與她一同出行時碰到,跟她說過,此人是個迂腐的文官,與他在朝堂上有些仇怨。

也難怪會在今日來給雪上添霜。

雲含青目光冷漠,直接指著那文官的鼻子罵:

“夫君上戰場是為國效力,揚我臨月國國威。你算個什麼東西,也敢評判他的不是。若是沒有夫君,哪有現在站著說話不腰疼的你。”

“夫君就算是戰死沙場,那也是為國捐軀,他是臨月國國民心中的英雄,豈容你放肆。你若是不悔改,他日我必向皇上稟報,治你一個不敬之罪。”

往常柔弱可欺的人現在站了起來,聲音堅定,小小的身軀看著那麼可靠,又那麼令人生出避讓的怯意。

就為了那樣的一個人,她竟然可以什麼也不怕。

風流雲為雲含青的另一面感到心動震撼,又有些為她不值。

雲含青的話震在靈堂站著的人群中間,無人再敢說些對段軒懿不好的話。

連最開始挑起事端的那個文官都蒼白著臉,低低上前道了聲歉後,才以袖遮面難堪離去。

軒王府雖沒了男主人,可還有一個能撐得起門戶的正經主子,原本想看看能不能趁火打劫的人都暫時放棄想法離開。

人潮漸漸散去,風流雲還站在不遠處,專注地看著她,隱去了自己的存在感。

靈堂內慢慢變得安靜,只剩下雲含青和幾個僕從。

雲含青從鈴語手邊接過一沓紙錢往火盆裡燒,手中的紙錢盡數燃於鐵盆中,橘色的火光印在她的眼眸,照出冷靜的眸色。

她現在狀態太不正常了。

在龍紋山,剛得知訊息時,她還傷心欲絕,言語舉止間帶著些崩潰的絕望。

對著風流雲,還有些清晰的恨意。

可現在,就一會兒的功夫,雲含青又變成了姿態莊嚴的王妃,面色平靜,恍若無事發生。

風流雲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靈堂內客人都散去後,雲含青叫退了鈴語和其他僕從。

空蕩的靈堂內只有雲含青、段軒懿的棺木,以及看不見的風流雲。

雲含青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深情又留念地看了一眼漆紅的棺木,目光變得決絕,用力往一旁的柱子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