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錦知道,論演技,她遠遠不是這貨的對手。

再多的口舌之爭也毫無意義。

她叫不醒一個故意裝睡的人。

她也不能指望一個惡魔加騙子改邪歸正。

她轉變了策略。

狐狸尾巴早晚有一天會露出來。

他會演,她也會。

騙人的最高境界是讓騙子以為自己上當了。

夜安錦一把把那張鑑定報告從謝辰飛手裡扯過來撕得粉碎,扔進垃圾桶,“既然我們沒有血緣關係,從今往後老死不相往來。噢,對了,祝你新婚快樂!”

說完,夜安錦轉身就走。

謝辰飛先是一愣,隨即心裡大喜,一把拉住夜安錦的手腕,“小妹,你的意思是,你不恨我了?”

“可能吧!畢竟我沒有證據證明你害死了父母,也不確定是不是你找人追殺我,但你曾經背叛了夜家和我,這是不爭的事實。所以請你以後別來打擾我!”

夜安錦甩開他,冷若冰霜,“如果你再用那把萬能鑰匙開我家的門,我就把你的手剁了。”

“不會的。我很快就結婚了,變成有婦之夫了,不會再自作多情……”

謝辰飛的眼中閃著淚光,“只是,求求你不要不理我,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不要拋棄我……”

夜安錦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付餘生……走了,你別太傷心。我結了婚,照顧癱瘓的寒淼可能會很忙,你沒人照顧,我這心裡不踏實。你也到了婚戀的年齡,看看有合適的男人,就找個吧,也好早點兒把付餘生忘了……”

謝辰飛哽咽了一下,側身抹淚,“還有,你別再摻和周局長的那些事了,你一個弱女子能力有限,別到處招災惹禍。法醫學院幹不下去了,就老老實實在夜珍堂鑑寶。你有那麼多錢,爸爸還留了那麼多寶貝給你,你一輩子衣食無憂……”

“關你屁事!”

夜安錦實在沒耐心聽了,丟下四下字揚長而去。

看著夜安錦飄逸出塵的背影,淚流滿面的謝辰飛陰沉地笑了……

*

“你父母結婚之前,你爸爸確實和林素談過戀愛且生過一個男孩,那個孩子是叫夜辰飛,後來也確實被送去了福利院。但間隔年限太長,當年福利院的院長都過世七八年了,當初的管理檔案也多有遺失,你那個哥哥暫時下落不明。”

回家的路上,夜安錦一邊開車,一邊回想周路凱的話。

“至於他後來有沒有改名,是否活著,有沒有被領養,都無從得知。我們會繼續關注這件事,如果有訊息,會及時通知你。”

周路凱公事公辦的語氣,“夜教授,此前感謝你為我們提供了許多幫助,我個人對你的人品毫不懷疑。但是根據相關規定,取保候審期間,法醫學院那邊,你恐怕不能繼續擔任博士生導師。這是局裡出具的申請解聘證明,再有什麼問題,你隨時聯絡我。”

那張申請解聘證明,此時就放在副駕駛位上。

天災人禍,防不勝防。

她熱愛的工作,就這樣戛然而止。

夜安錦嘆了口氣。

她思來想去,到底沒讓周路凱去問劉婧她那個情夫是誰。

這是強人所難。

就算周路凱忍著難堪和憤恨問了,劉婧也不會對前夫說實話。

等以後找機會,她去問、去查……

手機響。

葉天道歡樂的聲音像秋天的螞蚱,“哎呀,我的女神,聽說你大難不死,我準備了一大桌子好吃的給你接風洗塵。來,吃頓好的,吃飽了和哥一起發大財,其他的見鬼去!”

“謝謝你,我有點兒累。改天好不好?”

夜安錦不會把惡劣的情緒轉嫁給朋友。

“好!你說什麼是什麼。記住,我這兒就是你的孃家,遇到什麼事兒也別想不開,哥在這兒呢!”

葉天道說,“別忘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咱們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夜安錦知道,葉天道不是客套。

“好。等我休息幾天,給你打電話。”

掛了電話,夜安錦撫摸著方向盤,淚水潸然而下。

她想福禍同當的人,唯有付餘生。

可是,一切都在,他走了……

回到家,停好車,夜安錦坐在車裡,遲遲不願下車。

從今往後,這偌大的房子,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透過前擋風玻璃,她淚水模糊的目光落在門前的銀杏樹上。

她心裡一驚,急步下車跑到樹下。

短短半月時間,滿樹金黃謝落,只剩瘦骨嶙峋的枯樹,如一個個驚歎號直指蒼天。

她觸景生情,抱著樹幹嚎啕大哭……

他音容依舊,言猶在耳。

剛相見,她嫌他煩,吃飯的時候故意說驗屍後做飯噁心他。

“不會,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歡。”

他說,“屍體沒什麼可怕,真正可怕的,是活人。

人性複雜而瞬息萬變,有些人骨子裡的狠毒和黑暗,比世上最致命的病毒都邪惡和恐怖,但這種人就潛伏在人群裡,可能剛剛與我們擦肩而過。

這種人因為種種原因嗜殺好賭,逞兇施惡卻賭自己可以逍遙法外,他們具有其他動物不具備的謀害同類的心思和謀略,恃強凌弱或者以弱搏強,以算計他人為樂,以謀害他人為榮……”

當時,付餘生說這些的時候,她雖然認同,卻不走心。

如果她牢牢記住他這些話,就不會掉以輕心,答應寒淼的邀約……

無法形容夜安錦此時的心痛和悔恨。

人前,她不能哭,不能喊。

可現在,她抱著這棵銀杏樹,如同抱著付餘生,所有的思念、悔恨和痛惜,在一刻間如山洪般爆發。

“餘生!你回來呀!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

她撕心裂肺地哭喊,滿腦子都是他。

他說過的每句話,迴繞在她耳邊;他對她所有的好,都刻在她心上。

那天在海邊,她們面對茫茫海天相約終老,他深情地凝視,好像她是他生命裡的珍寶。

“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我能擁著心愛的女人安靜地欣賞日出日落,我以為那是小說裡才有的矯情,一定無聊透頂。可是,現在這一刻,真的很幸福。”

為什麼,這麼簡單的幸福,她們都不能繼續擁有?

“安錦,太陽快落山了……”

“安錦,起床啦,太陽曬屁股了。”

“安錦,如果你願意,我給你剝一輩子蝦……”

他的寵愛如影隨形無處不在,她卻留不住一絲一縷……

夜安錦心痛如絞,肝腸寸斷。

淚水淋溼了樹幹,在夕陽橘紅的光暈裡流淌成千溝萬壑,如她的心血流成河。

哭到氣力全無,她蹲下來,將樹下零落的扇形落葉收整合小小的墳塋。

她好後悔。

為什麼當初他要“晨練”,她不肯?

早知今日,她什麼也不管,給他多好,或許,她能給他生個孩子……

夜安錦抱著自己的頭,把額頭抵在雙膝上,淚如泉湧,心碎如沙。

一陣風來,落葉四散,那小小的墳塋被夷為平地。

她抬起淚眸,愣愣地看著遊離的落葉,倍感孤單淒涼……

“安錦,你還好嗎?”

有人走過來。

她轉頭,夕陽餘暉中,唐琛手捧一束粉色的百合花款款走來。

在他身後,跟著喬新和一個西裝革履、手裡拎著厚厚的資料夾的陌生男人。

他們來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