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安錦從寒淼病房裡走出來的時候,有醫護人員拿著拖把進去清理地面。

關上門的剎那間,夜安錦聽到寒淼歇斯底里的咒罵和摔砸東西的聲音。

呵,這才哪兒到哪兒?

寒淼崩潰的時候在後面。

夜安錦冷冽的目光掃過謝辰飛剛才站立的位置,想了想,她挪步過去,靜站了一會兒。

從這個位置,正好可以看到寒淼的床位,也可以聽到裡面的談話聲。

看來,謝辰飛看似在做著運動等她,其實是在偷聽。

夜安錦眉頭微蹙。

想了想,她從褲兜裡掏出爸爸和林素的那張照片。

那個林冬是花狼冒充的,但關於爸爸和林素的過往,以及謝辰飛的身世,她有必要核實。

其實確定她和謝辰飛是否是同父異母的兄妹很簡單,只需要做一下DNA鑑定。

但是爸爸和林素是否有過一個孩子,這件事至關重要。

在強光燈下接受審訊的那幾天,除了抑制各種負面情緒,她一直在回想整件事情的始末,思考一些疑點。

如果爸爸和林素確實有個孩子,而這個孩子又叫夜辰飛,那麼,他在哪兒?

如果做完DNA鑑定,她和謝辰飛確實是兄妹關係,那就證實,“林冬”所言非虛,謝辰飛就是夜辰飛。

那樣的話,她確實不能再繼續仇視謝辰飛,而應該重新審視和處理他們之間的關係。

但是,如果她和謝辰飛不是兄妹關係,那麼有可能,謝辰飛冒充了夜辰飛的身份!

還有,如果花狼所言屬實,花狼為什麼對死去的林冬瞭如指掌?

花狼處心積慮冒充林冬告訴她的三件事:父母的車禍原因、謝辰飛的身世、五年前那個雨夜追殺她的人是程越柳。

不管是不是實話,花狼的目的是什麼?

幫謝辰飛脫罪?

花狼為什麼要幫謝辰飛?

他和謝辰飛是什麼關係?

還有,那枚黑蟒六芒星鑽戒到底被誰偷走了?

如果是花狼作案,兩個案子間隔時間那麼短,他又不會分身術,怎麼可能兼顧?

難不成有兩個花狼同時作案,故意擾亂警方的偵察方向?

這些問題在夜安錦的腦子裡羅列排序,如重重關卡,等她一一破解。

當務之急,是確定她和謝辰飛的關係。

不敢想。

如果謝辰飛真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那她之前錯的就有些離譜了。

謝辰飛娶寒淼,也確實是發自真心地想幫她脫困,那樣的話,她必須阻止這樁荒唐的婚姻。

但夜安錦直覺,這種可能性很小。

如果謝辰飛跟她沒有絲毫血緣關係,那“林冬”的求情十有八九是謝辰飛授意。

謝辰飛就是幕後主使,有極大的作案嫌疑!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之前付餘生不讓她問周路凱,怕打草驚蛇。

那就是,周路凱的前妻劉婧有個情人極有可能是花狼。

有必要讓劉婧好好回憶一下,被李思思和周欣瑩捉姦在床的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如果劉婧說出來,可能一系列的兇殺案都會真相大白。

但這件事難度很大。

周欣瑩和李思思已經死無對證。

劉婧身兼重職,為了保全臉面、名聲和仕途,她說實話的可能性很小。

不管怎樣,她夜安錦都要把花狼揪出來。

到時候,她不管什麼清規戒律,也不管什麼王權國法,她親手送那個人渣上西天,為付餘生報仇雪恨!

夜安錦收起那張照片,手指碰觸到兜裡的手術刀細膩、堅硬的刀柄,想起她今天本該有節解剖課。

可是,她的嫌疑還沒解除,法醫學院會解聘她。

禍不單行。

不過,這些都是暫時的。

她相信,正義不會冤枉好人,也不會放過壞人。

夜安錦勾起唇角,目光如淬了冰,轉身向周路凱的臨時辦公室走去。

剛走了兩步,一抬頭,就見常青抱著一個骨灰盒站在電梯前。

常青本來強壯健碩、精神抖擻,現在整個人形銷骨立、兩眼無神。

他站在那裡,緊抿著嘴唇忍著淚水看著她。

巨大的悲傷瀰漫在空氣裡,隔著來往的人影如利劍穿空,瞬間將夜安錦千刀萬剮。

縱然內心再強大,夜安錦也受不了。

那麼好的付餘生,怎麼就變成一盒灰白的、冰冷的粉末了……

剜心之痛讓夜安錦頭重腳輕,臉色慘白如紙,一步都挪不動。

常青稍作猶豫,緩步走了過來,在離她兩步遠的地方停下。

“安錦,本想不想跟你道別,正好碰到了,這樣也好……你送送他,也好……”

常青淚如雨下。

夜安錦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海嘯般的心痛席捲得她天旋地轉。

她捂著自己的嘴,拼命咬著嘴唇,可是她的心像被長滿倒刺的荊棘反覆抽打,排山倒海的痛讓她淚雨傾盆。

“我……可不可以……帶他回家?”

夜安錦用盡全身的力量,斷斷續續說出這句話。

“不可以。按組織紀律,他的死訊無法公示,身份不能公開。他是烈士,骨灰要送交上級部門安葬於烈士墓區。”

常青努力調節好情緒,果決地說。

“好……那我……可以抱抱他嗎……”

夜安錦泣不成聲。

常青點了一下頭,小心翼翼地把骨灰盒放在她懷裡。

方方正正的白瓷骨灰盒,掂在手裡分量那麼輕,輕到像個空盒子。

可它又分明重若千金,她需用全身的力量捧著它、呵護它、疼愛它。

那裡面裝的,曾經是她的恩人和愛人。

恩重如山,愛如潮水……

重重淚水滴落在骨灰盒上,夜安錦悲傷得不能自已。

她沒有放聲大哭,只是那麼安靜地流淚。

她俯下頭,把臉貼在盒蓋上,一遍遍親吻上面的名籤。

常青受不了,轉過頭去,不忍直視。

“餘生,等我……”

夜安錦最後親吻了一下,像他生前那樣,微笑著,語氣溫柔。

隨後,她把骨灰盒還給常青,看著淚流滿面的常青,退後一步,五指併攏舉手敬禮。

“常叔,謝謝你五年來對我照顧和關愛,你和餘生永遠都是我的親人,我……會給你們一個交待。”

夜安錦說完,放下手,咬緊牙關,與常青擦肩而過。

常青回過頭來,看著她挺直纖瘦的背影,剛剛忍下的淚水又衝了上來。

他心疼的不是手裡的骨灰盒,這勞什麼子東西就是個道具。

他心疼安錦,恨自己必須執行上級的命令。

可他別無選擇!

執行命令是軍人的天職。

一朝入伍,軍魂入骨。

哪怕他已經退伍。

只有這樣,暫時斷了安錦的念想,才能讓她心無旁騖地與窮兇極惡、老奸巨猾的花狼周旋。

要知道,夜安錦全力以赴,都不一定是花狼的對手,如果一心兩用,很可能出師未捷身先死。

其實組織壓根沒有懷疑夜安錦。

因為周路凱可以作證,發生爆炸前,付餘生和周路凱透過電話,明確說明是他(付餘生)主動帶夜安錦找到案發地點,而且花狼原計劃禍害的人是夜安錦,不存在夜安錦串通花狼存心不良的情況。

再有,付餘生的手機上有軍用定位軟體,如果不是付餘生臨時起疑跟蹤定位,根本不熟悉望海山莊的夜安錦連案發地都找不到。

之所以借題發揮反覆折騰,就是上級部門決定啟用夜安錦,先要對她進行耐力、毅力、心智、體能方面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