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溫孤文卯這句話,劉玥的心裡咯噔了一下,她很清楚後半句不是在說自己,只是這樣說出來還是太露骨。

文卯鬆了鬆肩膀,問道“你……怎麼選?”

“可是……我沒有炁蘊……連報仇都是妄想……”劉玥低下了頭,把麵糰推到了一旁,兩隻手撐著臺案,任由淚花打下來……

文卯扯下藍衫上的一片粗布遞給她擦了擦眼,道“無妨,我給你。”

“可是您……不像同情心氾濫……”

溫孤文卯略帶敵意地瞟了一眼,笑著盯著她……揉了揉下巴,道“跟你們也沒什麼藏的,如果可以,我想看看昔日四毒重聚一方勢力下的盛景,到底是什麼地步,逼得名門正統要壓制住這四脈?”

“可是有小北念和小南思就夠了呀?”劉玥依舊追問,文卯的面色隨之沉了下來,眼眸中露出兇狠,道“你怎麼什麼都想知道?”

劉玥解下圍裙放到一邊,站在文卯的面前,全然沒有懼怕之意,回道“您可以殺我,但是別對小北念和小南思動手,可以嗎?”

“哦?你還能談條件的嗎?”

“不是,是乞求。”劉玥當即就跪了下去,要不是文卯眼疾手快,還真就跪下了。

“我猜的,我覺得……你們三個人不同……你身上其實有炁蘊,只是很微妙,就在這裡。”溫孤文卯伸手戳了戳她的左胸,正是心臟的地方,劉玥一陣臉紅,不知如何是好,連話都卡在了嘴邊。

“哎!你耍流氓啊!”

北念跑過來就是一腳踢在文卯身上,他也不在意,隨意拍了幾下土就繼續說道“反正就不對,我之前遇到過兩個巫蠱一脈的人,他們的炁蘊也是全然兩種形態,北唸的炁蘊就是其中一種,而你又是新的一種,很怪。”

文卯一指點進地裡,一隻老鼠從房子的一道縫裡爬出來,纏在他的手指上來回繞動,皮肉慢慢脫落,變成一幅模樣僅存有三分的藥丸子。

“這種就像是北唸的那一種。”他隨手扔出去這顆藥丸子,瞬間在空中炸開,尖利的炁蘊混入風中,若是不注意,非死即傷。

然更加詭異的是碎裂的皮肉緩緩重聚,重聚成了好幾份,在地上伺機而行。

“她說……叫入道來著?”文卯隱約記得應是這個名字沒錯,細細回想起來,這入道之法還真不比那墨夷珺的手段,有些拘束,不過看來應該也是以入體和入神為主,大概是沒什麼殺氣。

劉玥糾正道“不對,叫制蠱,除此之外是化蠱和蠱靈兩法。”

“制蠱……”

想來也沒錯,還真是制蠱,那這一看便更像是輔以他人之法了。

文卯發問道“化蠱和蠱靈是什麼樣的?可以跟我講講?”

劉玥也不搭茬,回一邊揉麵去了,好似在記仇,溫孤文卯也不急,衝著北念擺了擺手,讓他帶著小南思先回家了。

臨走不忘囑咐道“警告你!別精蟲上腦啊!”

又是一句話差點給文卯嗆死,劉玥抽身給他拍了拍後背,說道“您幫我揉麵唄?還要賣呢。”

“啊?”

文卯愣在原地,劉玥同樣撇過頭去看了看他,說道“您想知道的話就幫我幹些活。這次,是條件哦!”

“你是不是覺得我是個好說話的人啊?”溫孤文卯毫不顧忌地將「鎮獄法則」迸出體內,整條街道的房子都開始顫顫巍巍地晃動,這還是得幸於文卯在壓制著,要不然這村子也就被毀了。

畢竟有屍林那一戰的先例。

劉玥也被隨之而來的力道呼在了牆上,只是緊緊地糊住,並未用力,所幸就沒受什麼傷。

“算了!怎麼揉?告訴我。”

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逼著自己對這種人下手,還真有些難,文卯也就認栽了。

劉玥忍不住偷笑,搖了搖頭,道“不用啦!看您也不像是會幹的模樣。但是我也不太會描述,因為我沒見過,只是讀過一本書,您等我待會兒找一下。”她揪下來一塊麵團粘了粘麵粉遞給文卯,道“所以您還得等一下啦!”

“行吧。”文卯接過去那團麵糰和自己之前的那一團捏在一起,來回在手裡揉搓,跟她打趣了不少事情。

雖然她只有二十歲,可是對比自己這種閉關就有百年的人,閱歷還是要豐富許多的。

“您是說您這平安扣是那個女前輩給的?!”劉玥有些大驚小怪,文卯不解道“怎麼了?”

“這個平安扣還叫同心扣的,是送心上人的啊!您反應太慢了吧?!她那是答應您了啊!那不是什麼約定!那是諾言啊!”

文卯近乎慢常人一拍的反應讓劉玥連連嘆氣,他自己聽劉玥說的這一番話,又想了想那日的氣氛,的確有些像是私定終身……

“嘿嘿……”文卯不自覺地傻笑出來,被劉玥看了個正著,她趕忙裝作沒看見地繼續和餡……

文卯轉過身去清了聲嗓子,問道“那個……什麼時候能弄完?”

“還早了啦,最起碼要把明天的弄出來嘛。”

“浪費時間。”

溫孤文卯索性連看都不看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倚著臺案撐著臉,睡意陡然間就湧了上來……

再醒之時都已經是暮色,昏黑天際無一絲光亮,辰星都有不少去歇息了。

只是這一覺睡得太不安穩,不知是夢境還是壓根沒有睡下,「平心穩性」這四個字頻頻映出,搞得好是疲憊不堪。

劉玥也剛好弄完最後一塊麵,將案板和碗盆歸置好了之後才注意到他醒了,她蹲下身看著還睡眼朦朧的文卯問道,“您老是嘟囔平心穩性是什麼意思?”

“我嗎?”他不敢相信地指著自己再次確認,見劉玥點了點頭,便又與她解釋了一番。

“您說的這個高僧我們見過,好像叫圓寂,對吧?”劉玥繼續說道,“這個法號晦氣得很,不知道一個出家人怎麼取個這種名字,而且他身上的味道和您差不多。”

“停停停!打住!”溫孤文卯擺了擺手,囑咐道“能不能別您您的?怎麼整得好像一幅上了年紀似的樣子了。”

劉玥站起身摘下圍裙放到一旁,在邊上拍了拍沾著的麵粉,解釋道“您都年過百歲啦,當然是您啊。我們這村子最長壽的才九十多歲,我們按輩分要叫奶奶的。”

“唉……”溫孤文卯起身嘆了口氣,往外面走,抻了抻不舒服的脖子,回頭又瞥了眼,催促道,“隨便吧。帶我去找找那本書。”

“哦,行。”劉玥在櫃子下面拿出一柄鎖頭也走了出去,把門鎖好了後就在他前面帶路,時不時還問幾句關於慕容伶的事……

“不知道。不知道。”

看到文卯也不願意提,她識趣地就沒再問,帶著他一路從這條街上繞到了另一條街,相較於這條街繁華得多,竟還有些點著燈的鋪子。

“這裡應該比剛才那強多了吧?”溫孤文卯實在不解,放著這麼好的地段不用,怎麼去了那邊?

劉玥解釋道“那裡不是離著小北念他家近嘛。要是他們出來,我還能第一眼就顧及到,這裡太遠了,我不放心。”文卯點了點頭。

說著,二人就到了一處瓦房,門臉很白淨,連塵灰都不沾一毫,門楣上也掛著只鮮紅的燈籠,不知何用意?

老舊的木板被推開,難免發出「呲咯」的刺耳聲,聽習慣了就好了。

院子裡是兩堂房子,左邊那堂有些汙垢,看著沒門臉那麼美觀,右邊那堂則好了許多,用布條糊著的紙窗旁邊還有張倒貼的「福」字。

應當是去年用剩下的,紅底金字都有些褪色了。

劉玥往左邊那堂房子迎了迎手,帶著文卯走了進去,剛一開啟房門就掉下來一沓舊塵,正拍進文卯的脖梗裡。

像是被雨打了毛的雞鴨鵝禽,在原地抖個不停。

劉玥都不知是笑還是不笑好了,就在一旁盯著他……

文卯把那襲藍衫脫下來抖了幾下又重新披上,自打跟這丫頭打交道可沒少出糗,總感覺被耍了。

“你是不是拿我尋樂呢?”文卯撇過頭去瞪了她一眼,體內的炁蘊毫無顧忌地湧出,已經不耐煩了。

“我一個小丫頭哪敢騙您啊。”她揪了揪那襲藍衫,指著面前那滿架子的書,文卯都不自覺地呆住,上一次見這種場景還是在祖祠那一次。

“這……”

劉玥賠著笑臉,道“您還得和我一起找一下,因為書太多啦。”

文卯答應下來,兩個人就在那擺滿書的架子裡摸索,偶然間發現這些書居然有大多都是「巫蠱」一脈秘傳的功法。

只是這功法實在邪性,竟有不少都是引蠱入身的鋌而走險之法。

而且這地方有些類似「巫蠱」一脈的祖祠?

還不容文卯再琢磨是怎麼一回事,劉玥拿起一本書招呼了他一聲,是「巫蠱」一脈的史料記載……

“多謝。”

文卯接過去這本書在手中翻開,裡面有不少的記載與文卯得知的一部分情報重複,確認是巫蠱一脈的史料無疑了。

而且,這裡面出奇地提到了「天籙」

簡而言之:

大僵與趕屍為兄弟脈系,手段也略有相仿,可謂一玄生二門。

巫蠱與天籙一脈也是同理。

巫蠱引蠱進身而修,天籙引文進身而修。

巫蠱分化蠱、制蠱、蠱靈三門手段。

一者引蠱入體,以身為皿而煉化百蠱,故而可任意化出煉化之蠱,在肉身足夠強盛之下便不受任何拘束,只是這一門只有墨夷一家獨霸,歷史長河的變革之下,也就隨之沒落了。

此門手段最為特殊之處便是掌握著任何蠱蟲的手段,如此想來,墨夷珺化出臂膀應當是依靠淬生蟲的能力了。

也難怪他能靠著那還魂蟻將他自己逼到那種地步。

有恃無恐罷了。

二者制蠱之術較為普通、樸實,也最為容易被忽略。實則只要他們想,便無不可制蠱之物,大多人會認為這種手段只得輔以旁人而用,愚昧至極,殊不知這手段可欺瞞天性而變蠱之性,一旦掌握他人炁蘊便可依靠制蠱之術篡其本炁,取命於無形之中。

乃是一門暗殺的手段,所以對傳人的要求極為繁複,後輩青黃不接,哪怕是蠱、吳兩家之中的家傳之術都難以傳下去。

以至於不得不在門系之外的人尋找可傳承之人。

三者的手段最為驚豔,凡掌炁之物,不論死活,皆可將其化靈而制,大亂之下,此等手段更盛前兩者,也更可比趕屍、拘僵之法。

只是此門中之人常有人因蠱靈反噬而亡,也就沒幾人願意將這手段傳下去了。

三門系的手段殊途同歸,皆會毀修士軀體,一步差池,非死即傷。

誰又願意讓這手段在子女中傳下去呢?

文卯將書合上,鄭重其事地詢問道“我大概明白了,我不會騙你,現在問一下你,真的願意爭一把嗎?”

“當然!”劉玥歪著頭衝他一笑,逗道“前輩,您想一下,要是那女前輩身陷囹圄,您幫她就得九死一生,您幫不幫?”

“別拿我舉例子。”

文卯把這本書放還回書架上,按下了要起身的劉玥,“不用動,按我說的做。”

隨即盤坐在劉玥面前,將她的雙手放在了膝蓋上,二指點入掌心,驅動部分先天之炁趕入其體內。

神識與丹田口的兩道炁蘊相撞之際化生出一道極為純正的氣息。

“調整氣息,別撥出來,在中胸處運作。”

可是任由劉玥憋得臉通紅都做不到這一步,文卯心中暗笑,道“師父,您那笨法子沒準兒最實用。”

他把衣服脫下,三下五除二就給劉玥捂住了臉,一口氣都喘不上來,兩隻手慌亂地抓著蒙在口鼻上的衣服,只是文卯不鬆手,她全然扯不下這束縛。

“按我囑咐的做,不成就死,別瞎撲騰。”

聽著他如此決絕的語調,劉玥緩緩靜下心來,雙手也搭在膝蓋上運氣,文卯隱約能察覺到透過衣服的那股熱氣在緩緩消失……

文卯將衣服拿開,劉玥的口鼻之中已不再有氣體往復……

「嗡隆嗡隆」的聲音隱隱展露……

天劫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