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有什麼好難過的?人總有生老病死、天災人禍嘛!我們上解剖課的時候,解剖臺躺著的屍體不也有年紀輕輕暴斃身亡的嗎?人死不能復生,我們傷心有什麼用?

再說欣瑩會投胎,官三代的家庭,從小就能吃香喝辣、呼風喚雨,一月的花銷頂我們一年,看過的名勝古蹟比我們知道的都多,她還出國旅遊了好多次,每次回來都描繪得天花亂墜。她自己可能沒覺得是炫耀,我們聽著心裡真的不舒服。

反正,就算她死了也不冤,該享受的她都享受了,也該節省一下資源給別人享受了。”

鄭吉英眨巴著細長的眼睛,肥嘟嘟的臉頰微微顫動,薄薄的嘴唇說著刻薄的話,神情自然,理直氣壯。

如果不是親耳所聞,親眼所見,夜安錦不相信長相這麼憨厚的女生內心如此冷漠。

她一邊享受著周欣瑩給她帶來的各種福利,一邊恩將仇報在內心嫉恨、詛咒周欣瑩。

夜安錦曾以為自己吃過閨蜜的虧只是個例,想不到屢見不鮮。

怪不得有書裡寫,閨蜜的友誼充滿陰險而詭詐的算計。

夜安錦心生感慨,發現李思思含羞帶怯,總是忍不住偷瞟付餘生。

她不像鄭吉英話多,說話細聲細氣,淑女範兒十足。

她十分注重端正自己的坐姿,這半天一直正襟危坐,雙手合在大腿上,笑起來的時候,會用手輕輕捂著嘴,笑容的幅度也控制得剛剛好,像空姐受過特殊訓練,拿捏得十分到位。

明明出身寒門,偏學大家閨秀,學得不像,宛如東施效顰,處處透著刻意。

夜安錦估計李思思深受《紅樓夢》個別人物形象的荼毒,這欲語還休、笑不露齒,輕輕抬起蘭花指撩撥頭髮的嬌弱模樣,真的……太藥人了。

法醫這個職業生涯註定是場苦修行。

歹徒作案專喜歡撿偏僻險惡的地方,荒山野嶺、殘垣廢墟、斷橋河溝。

法醫進行現場勘查時,打交道的物件是千奇百怪、惡臭無比的屍體,再噁心也得親自動手鑑定傷情、查證死因。

屍體可不會憐香惜玉,管你是男是女。

能缺殘的絕不健全,能腐臭的絕不芬芳,不但讓你飽受感官和心理的肆虐,還要給你製造種種疑難問題。

很難想象李思思會成為一名合格的法醫。

不過話又說回來。

很多學生考大學是衝著文憑來的,壓根沒想過畢業後從事專業工作。

夜安錦還發現李思思左手食指上戴著枚鑽戒,別樣閃亮,一看就價值不菲。

李思思合攏雙手的時候,一直用右手捂著左手,用左手撩撥頭髮的時候,會有意無意把右手藏到交疊的雙腿間。

這是一種下意識的迴避。

一個家境並不殷實的女孩買不起這麼昂貴的鑽戒。

這枚鑽戒有故事。

夜安錦不動聲色,“李思思,你呢?也不擔心?”

“唉,說不擔心是假的,怎麼說也是朝夕相處過的姐妹。不過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也是命該如此,我們只能節哀順變了。”

李思思微笑著來了個小憂傷。

夜安錦想了想,打發她們走了。

李思思離開的時候,還特意回頭衝著付餘生曼展柔荑,嬌聲婉轉,“再見噢……”

付餘生面無表情,連個眼風都沒給。

李思思依依不捨地走了。

走出沒幾步,鄭吉英的大嗓門傳來,“這下好了,周欣瑩如果出事了,張玉斌失戀了,你的機會來了!”

“是啊,守得雲開見月明。只是,跟剛才的帥哥比,張玉斌差得有點兒遠……”

李思思不無遺憾地說。

人聲漸遠。

夜安錦回頭看了付餘生一眼。

他靜坐如鐘,卓爾不群,五官出色的臉精緻俊朗,像雕塑大師別具匠心的佳作。

他在這兒嚴重影響女生們的注意力。

據說李思思和鄭吉英這個年齡的女生最迷付餘生這種有型有款的小叔叔。

她們接受詢問的時候,荷爾蒙分泌不正常,側重於表現自己,回答問題避重就輕,可信度大大降低,只是後面幾段話算是真情流露。

見夜安錦看著他皺眉頭,付餘生起身給她倒了杯水,“不冷不熱,你喝點兒歇歇,我去隔壁把周欣瑩的兩個舍友叫來。”

甜而不膩,水裡竟然還加了蜂蜜。

怎麼在這所學院裡,付餘生如魚得水、有求必應?

夜安錦喝空了杯子,起身又倒了一杯,付餘生領著兩個女生進來了。

兩個女生一個叫許梅,一個叫賀月茹。

許梅長得很漂亮,穿著時尚前衛,露著小蠻腰,秀著大長腿。

賀月茹相貌平平,面板微黑,眉宇間卻有股英氣,走路帶風。

兩人一前一後走進來,坐下來的時候,賀月茹自然而然地給許梅調整了一下座椅。

夜安錦有種很怪異的感覺。

這兩人明明都是女生,卻像一對情侶。

賀月茹看許梅的目光帶著一種……寵溺的熱烈。

許梅看賀月茹的目光帶著專注的信任。

她像驕傲的公主,享受著賀月茹的關照,沒流露出半點兒感謝或彆扭的意思。

似乎為了印證夜安錦的判斷。

落座的時候,賀月茹攬著許梅的細腰,親暱地把她額前的一綹秀髮別到了耳後,深情款款的樣子。

夜安錦捏了捏眉心。

她是不是真的老了,看不懂年輕人的世界了。

調整了一下思路,夜安錦單刀直入,問關於周欣瑩的情況。

結果兩人異口同聲,“不瞭解。”

在一個宿舍裡住著,怎麼不瞭解呢?

周欣瑩又不會隱身術,一個大活人跟她們抬頭不見低頭見,就算沒有深入瞭解,一些表面的情況總該知道一些。

“安教授,周欣瑩一直在外面租房住,怎麼會住學院老舊殘破的宿舍?”

賀月茹說話中氣十足、乾脆利落,不像李思思一樣拖腔拉調。

“是的。她大一剛入學分到我們宿舍的時候,領了四個幫手,大包小包的,好像把家都搬來了,宿舍放她一個人的東西都不夠。她嫌棄地說四人間的宿舍還不如她家的洗手間大,轉身就走了。”

許梅說,“但是她有門禁卡,床位還留著,平時偶爾回宿舍換件衣服什麼的,但都是挑我們倆不在宿舍的時候。她傲得很,不喜歡我們。”

原來是這樣。

在校外租住的學生並不多,大都家境優越。

只是周欣瑩在外租住這麼重要的資訊,她的閨蜜李思思和鄭吉英為什麼剛才沒說?

“知道她的租屋在哪兒嗎?”

夜安錦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