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世界黑雲滾滾,傾盆大雨滂沱而下,刀劈閃電劃過夜空;包廂內燈亮如晝,歡聲雷動,個個衣著鮮亮,熱鬧喧囂聲浮動在空氣,房間內人頭攢動,鼓掌聲和喝彩聲此起彼伏,舉行著盛大的狂歡。

迎著歡聲雷動,宋茉和華清越被長輩們吆喝著合照,一張又一張,面上笑容洋溢。

沈斯京早已起身離開。

這會所不愧是頂尖的,生日到了最末尾,竟然請了著名某南方女歌星和某個出名的管絃樂隊上到空中花園表演,剛好是秦月特別喜歡的歌手,宋茉不感興趣,也不想擾了他們的興致,偷偷溜了出來。

人群和歌聲的嗡嗡聲逐漸遠離。

從空中花園裡下來,重新走回頂宅走廊裡,一共有五個包廂,前面四個都大門敞著,只有最後一個緊緊閉著。

她慢慢走到最後一個包廂前。

停頓片刻,宋茉伸出手,推開眼前這扇沉木門。

吱拉——

裡面沒開燈,黑暗瞬間將她吞沒,靜謐無比。

她抬眼望見,落地窗前站著一個男人。

包廂偌大空曠,男人插著兜,窗外暴雨狂風,豆大雨滴瘋狂鞭打在落地窗上,發出沉悶聲響,霓虹燈光蒙著風雨變得模糊,光亮隱約映照他高大的身軀線條輪廓,他俯瞰風景,微側了點身體,能窺見一點火星在他嘴裡明明滅滅。

他知道她來了,但沒開口。

宋茉也沒說話,站著。

靜謐包廂裡,兩人極為緩慢地呼吸著。

一口一口抽著煙,煙氣嫋嫋散著,等火星都燒到菸屁股了,沈斯京才驚覺般,捻滅,然後手指又敲出第二根菸。

宋茉想,看來剛才那根不是他抽的第一根。

男人指間夾著煙,燃燒片刻,垂下眼睫遮住情緒,宋茉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聽見他低沉的嗓音慢慢響起,無形的壓迫感逼近傳來。

“訂婚是你的主意,還是沈國德逼你的?”

宋茉面色淡然沉靜,背靠在牆上,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你心裡既然知道,何必問我?”她說。

是啊,她那麼牛,誰能逼得了她呢,沈斯京嘲諷挑了下唇。

“如果你只是為了氣我,那手段挺低階的。”他眼睛亮如冰星,鎮定而刺目,將煙淹沒進塑膠杯的水裡,聳聳肩,輕描淡寫道,“趕緊把婚給退了,以為是小孩子扮家家酒嗎,像什麼樣子。”

把訂婚說得像簡簡單單的退貨一般,他面色沉靜,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

宋茉看著他:“為什麼要退婚?”

“沒為什麼。”他眯起眼,笑,“實話跟你說吧宋茉,我能毀你媽婚禮一次,你猜猜我敢不敢毀你婚禮?”

宋茉眨眨眼。

“你當然敢。”她冷靜道:“但你能毀我一次,我也能舉辦第二次,再不然我就去國外結婚,去你找不到的地方總有辦法,你能追,我也能躲。”

沈斯京扯著冷笑。

“真把自己當寶了?這麼牛何必待在我們家,直接跟華清越私奔好了,省的在這髒了我的眼。”

宋茉淡聲:“就衝能髒了你的眼這作用,我和他的婚房就定在沈家附近。”

兩人冷言冷語針鋒相對片刻,話語如出一轍的往死裡刺對方心窩,沈斯京的心臟從剛才就裂疼,被她狠戳痛處,臉色更是越來越森冷狠戾,極不耐煩,瞳眸陰沉,三步作兩步跨邁到她面前,直接把人攬腰一摟往門口走,腳步一股雷厲肅殺之氣。

“現在你就去跟沈國德說取消訂婚。”

宋茉突然懸空,整個人被他提起來,被抓得死死的,像條砧板上的魚,顏面盡失,她拼命打他撓他,怒喊讓他放下來,他不放,更加使力,鉗得宋茉發痛。

她疼得嘶聲,手指在男人手臂上赫然劃出幾條清晰的血痕,聲音頃刻變得尖銳。

“我說了我不去!”

操。

沈斯京疼得直咧嘴,把她放下,指著門口朝她吼,“你去不去?!”

“我不去!”她用比他更大的音量喊回去,“婚都訂了退什麼退?”

“你真要跟他結?”沈斯京火冒三丈,氣得頭腦發暈,“你又犯什麼病?”

“我沒犯,是你犯病。”她那雙柔軟的眼睛裡此刻扎滿了刺,“連我生日你都要跟學姐在一起,還趕來參加我生日,真難為你了。”

“我跟她沒有一點事,事情都不瞭解清楚就妄下定論還倒打一耙,誰能有你牛逼?想翻舊賬是吧,好,你說我,那你自己呢?”

他怒極反笑,“你吃飯都跟華清越去我和你去的地方,還坐在我和你坐的位置上,怎麼著,坐在那裡吃更香是嗎?!那他媽是我跟你的位置,是我專屬的位置,你讓他坐!!”

往日故作的輕佻和成熟姿態盡數褪去。

他嗓音都吼啞了,太陽穴氣得一跳一跳。

宋茉冷眼看著他暴跳如雷,眼睛酸紅,摻著濃重哽音:“你能整天跟別人在一起,華清越為什麼不能坐你的位置?”

“你那麼能折騰,老子哪天不是被你搞得坐立不安的,我他媽除了你還把哪個女的這麼放心上過?”沈斯京說,“你用腦子想想都知道老子多喜歡你!你個白眼狼大腦裡是不是裝的都是水!”

宋茉死死瞪著他,眼眶酸脹,胸脯頻起伏,呼吸急促,視線卻緩緩下移。

目光,輕輕地,落在男人的衣領上。

有一根動物的毛,極其細微的白絲,隱沒在男人T恤黑色的布料裡,

哈士奇。裴今宜養的狗。

她輕輕嗅,聞到了他身上,裴今宜的香水味。

幾乎是一瞬間,針刺般的痛意從脊背彌散上來。

心頭情緒翻滾,宋茉臉色瞬冷,心口頻繁起伏,抬起頭,忽然往男人臉上劈了一掌,動作乾淨利落,絲毫沒有猶豫。

啪——

臉驟然往旁一偏,沈斯京沒反應過來,整個人被扇懵了,他濃睫停滯又扇了扇,慢慢將臉撇回來,滾了滾喉結,死力磨後槽牙,盯著她,英俊面龐繃得如刀刻石雕般,不可置信、憤怒、剋制,和一丁點兒委屈。

剛有點緩和的氣氛一瞬間再次劍拔弩張。

“嘴上說得這麼好聽,還除了我心裡容不下別人,張口就來的東西就往我身上澆。”兩人通紅著眼對視,她面無表情,“多少前女友聽過的二手話就別放我身上了,言行不一我聽了都嫌晦氣。”

沈斯京被氣笑了。

“我跟前女友愛憎分明,分了就分了不拖泥帶水,老子從來沒有對不起你,是你跟我曖昧完轉頭又跑去跟別的男人搖尾巴。”他厲聲說,冷硬的眼兇狠得嚇人,插著腰,“你他孃的......你要不是把你媽的本領學了個十成十,要不就是你心眼蔫壞想報復我把我當備胎!”

說到媽的時候,沈斯京神色就猛然停滯了,頓了頓,剛想說些什麼來找補。

沒料宋茉突然爆發了。

“對,沒錯!我就是把你當備胎!”她全身炸毛,眼眶紅紅的,“我就是要報復你以前對我這麼壞,我就是這麼水性楊花的人。沈斯京,你曾經說我媽下賤,我現在明明白白告訴你,我骨子裡也他媽一樣賤!”

她第一次說髒話,說得毫不猶豫,說得兩人心裡都特別難受。

沈斯京要氣瘋了,臉色發青,聽到她說自己下賤更是一股血湧上喉嚨,全身血液凍住,眼前狂冒金星,聲音極力壓抑著焦躁沉鬱:“所以你就迫不及待跟華清越訂婚?和他結婚後,然後呢,跟我搞婚外情?你就這麼缺男人?”

宋茉牙齒將唇咬出血來,對他所有指控全數攬下:“對!!”

“那你願望落空了,我他媽明天就找別的女人結婚,接吻生孩子幸福一輩子都她媽跟你沒關係,還想跟老子搞婚外情讓老子做小三,我是腦子抽風了才答應你,現在老子反悔了,你滾去夢裡跟老子搞婚外情吧!”

沈斯京喉嚨腥甜,眼睛蒙一層模糊溼潤又特他媽憋屈憤怒的霧。

“你就高嫁華家做你的少婦奶奶,老子帶著我老婆遠走高飛,你他媽一輩子都別想再看到老子!”

“可以!!”宋茉流眼淚了,“你他媽以為我想見到你?”

沈斯京怒吼:“你再說句髒話試試!”

“我他媽就說!!”

沈斯京真的感覺有些缺氧,宋茉終於沒有死守著那張清冷的小臉,眉眼被氣得豔紅,絕色風情,她抽抽鼻子,冷靜說:“說這麼多沒用。婚已經訂了,我也會真的想跟華清越過日子。你別在發瘋了。我現在真的愛他。我愛華清越。”

......

我現在真的愛他。

我愛華清越。

愛華清越。

......

女人的聲音一遍又一遍,三百六十度全方位的,如魔音般裊繞在男人腦海裡。

像一道閃電劈中大腦,所有極力壓抑的嫉妒和醋意在這一刻轟然爆發——

“你他媽再說句愛他......”沈斯京腦子嗡嗡響,眼眶通紅,扔摔指間夾的煙,右手猛然扣住她後腦勺摁向自己,動作矯健凌厲,以極快的速度,唇完美精準地重重撞上了她的唇,宋茉眼都來不及眨。

柔軟相貼的那一刻,雙方猝不及防全身震顫,彷彿電流席捲而來,停頓一秒,他死死強勢控著她,心潮澎湃,唇開始揉動,瘋狂含吮她的軟唇,兩人鼻骨親密相貼,炙熱呼吸交融,凜冽菸草味燥刺。

宋茉睫毛顫得厲害,她哭了,眼睛潮溼,舌被他撩吸得發痛,溼潤甜膩在倆人唇齒間瘋狂纏綿,她心裡恨透他,手往死裡拼命錘他,打在他身上的每一記都很用力,他罔然不顧,全數受著,薄唇依然重重碾壓她,只恍然原來接吻的滋味這麼美好,頭暈、腿軟,又心如刀絞。

宋茉在疾風暴雨中忍不住啜泣,彼此的呼吸和體溫混著,整個人被這瘋狂的親吻親得頭昏腦脹。

熱烈,忘我地,兩人像要把彼此拆吃入腹,飢渴搜刮對方所有的味道,是無可抵擋的強勢,是呼吸不暢。分開點距離,黑暗中隱隱一條細銀絲綿延拉在兩人唇之間,沈斯京看得分明,喉結一滾,呼吸急促,再次猛地低頭,緊封住她漂亮紅腫的唇,嘖嘖作響,聲音很大。

頂樓,模糊的霓虹燈,狂風暴雨,落地窗,激吻,心痛。

外面的雨彷彿澆在兩人身上。

小紅帽心裡長久以來陰暗潮溼的蘑菇吸飽了水,在慢慢長成參天大菇,在說話,它在哭著說哥我好愛你,真的很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