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若有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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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欽菁死了,死於一場意外車禍。
現在,她的丈夫,溫辭,正在急救室外簽署器官捐贈確認同意書。
血紅的印泥刻畫出指紋上的年輪,一圈一圈,落在雪白的紙上。
原來,前天晚上溫辭讓她籤的根本不是離婚協議,而是器官捐贈協議。
她的心臟,即將被移植到一個名叫溫婉的女人身上。
阮欽菁的靈魂跟著溫辭飄進溫婉的病房。
病床上的女人臉色蒼白,巴掌大的小臉乾淨白皙,柳眉微蹙,淚光點點,“哥哥,我害怕。”
溫辭將她擁進懷裡,輕輕撫摸著她的背,柔聲哄道,“婉婉別怕,等你好了,我們就結婚。”
結婚!
阮欽菁不敢置信的盯著兩人緊緊相擁的身影,只覺得噁心。
溫婉是溫辭家領養的孩子,兩人從小一起長大,兄妹倆感情極好。
可惜,溫婉患有嚴重的心臟病,需要做心臟移植手術才能延續生命。
這些年來,溫辭一直在幫她找合適的配型。
溫婉每次犯心疼病,溫辭都會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舉止親暱的過分。
可是礙於兩人是兄妹,又相依為命相互扶持,阮欽菁也不好多說什麼。
不料,兩人卻揹著她,做這種齷齪事。
溫婉躺在病床上被推進手術室,進門時還依依不捨的握著溫辭的手,嬌嫩的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讓人忍不住想要呵護。
溫辭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將她的碎髮撩到耳後,“我在這裡等你一起回家。”
阮欽菁不由想到自己還躺在手術室裡冰涼的屍體,車禍發生後,有人找到她的手機想要幫她聯絡家人。
家?
可惜……她早就沒有家了。
為了溫辭,她寒了全家人的心,將自己名下財產全部轉給溫辭,造成阮氏集團易主。
爸爸被查出金融票據造假鋃鐺入獄,爺爺氣的中風住院,弟弟負氣出國,媽媽再也不理她了。
除了溫辭,她已經沒有親人了。
可是,在她屍骨未寒,車禍當事人肇事逃逸,她的丈夫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在器官捐贈登記表上簽字畫押。
她可恨可悲的像個笑話。
手術室的燈光晃的人睜不開眼,阮欽菁親眼看見自己的心被取出來,換到另一個人胸口,然後開始撲通撲通跳動。
忽然,視線裡闖進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許奕一把推開她病床邊的護士,雙手顫抖著碰都不敢碰她的身體,然後扶著床沿緩緩跪在地上。
男孩低低垂著頭,眼淚嘀嗒嘀嗒砸在地上,“卿卿。”
阮欽菁喉頭哽咽,鼻子一陣陣發酸。
這是和她一起長大,只比她早出生十分鐘的竹馬哥哥。
阮李兩家是鄰居,兩人在同一間產房出生,阮母和許母還給他倆定過娃娃親。
可惜,阮欽菁和許奕從小不對付,誰也不服誰,尤其是阮欽菁大學時和溫辭在一起之後,許奕跟她說話越來越刺,兩人愈發疏遠。
她結婚後,兩人就再也沒有見過面。
沒想到,自己死了之後,他竟第一個跑來為她奔喪。
多戲劇,多諷刺啊!
溫辭把溫婉哄睡著後,來到阮欽菁停屍房,看見許奕時眸色一厲,冷聲道,“你來幹什麼?”
許奕起身,一把揪住他衣領,掄起拳頭揍在他臉上,“你就是這麼照顧她的?”
溫辭舌頭頂了頂腮,擦了下唇角的鮮血,“她是我的妻子,用不著你關心。”
妻子……
許奕看了眼床上躺著的人,垂著頭,緩緩放下拳頭。
打他,卿卿會心疼的吧!
忽然,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阮欽菁看見,弟弟阮欽瑜慌張的推開病房門,“姐!”
阮母推著阮老爺子從門口進來,猛地撲在她身上,泣不成聲。
爺爺偏癱著身體,一下一下的往她身邊挪動,撲通一聲滾在地上。
“爺爺!”
阮欽菁朝他們撲過去,直直穿過了爺爺的身體,他們看不見她,也聽不見她說話,因為她已經死了。
後來,她的家人帶走了她的屍體。
夜晚,溫辭從溫婉身後抱著她躺在床上,手撫在她心口感受著心臟的跳動,眸色深不見底,“阮欽菁,你的心只能是我的。”
溫婉沒聽清他說的什麼,剛想轉身,就被溫辭按了回去,“我愛你。”
溫辭將頭埋在她頸窩,深深吸了口熟悉的味道,又道,“我愛你。”
阮欽菁追悼會那天,天空朦朦朧朧下起了小雨。
許奕一身黑色風衣撐著巨大的黑傘站在雨中,渾身被籠罩在厚重的烏雲下。
他懷裡抱著一捧鮮豔奪目的紅玫瑰,豔麗張揚,與周圍陰沉的景色格格不入。
許奕將花放在阮欽菁墓前,修長白皙的手指描繪著女孩遺照的輪廓,很久很久,一句話都沒說。
阮欽菁看見他顫抖著肩膀,起身時雙眸赤紅。
許奕仰頭看了眼灰濛濛的天,他記得卿卿最討厭下雨了。
他靜默的撐著傘,站在墓前為她遮風擋雨,直到雨過天晴,才帶著無盡的孤寂與落寞離開。
阮欽菁不由自主的跟在他身後,她一直以為他是嫌棄她的。
嫌她嬌氣,嫌她矯揉造作,嫌她無理取鬧,嫌棄她恨不得離她遠遠的……
她死後第三個月,許奕帶著一個手戴鐐銬的人來到她墓前。
原來,那場車禍並非意外,而是一場預謀已久的謀殺。
主謀正是她的丈夫,溫辭。
從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就處心積慮讓她落入圈套,目的就是讓她義無反顧的愛上他,奪走她的一切,用她的命治好他真正的愛人,溫婉。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從未做過心臟配型,溫辭是如何確定,她們的心臟配型一定會成功。
阮欽菁飄蕩在許奕身邊三年,親眼看見他用雷霆手段整垮溫辭名下的所有公司,在他的幫助下,阮欽瑜很快將阮氏集團推向新的巔峰。
溫辭失去一切後,終日渾渾噩噩,最後從三十層高的爛尾樓一躍而下,正好落在來找他的溫婉面前,腦漿迸裂,血肉橫飛。
溫婉瘋了。
許奕將她送進了北城最好的精神病院,將畢生積蓄全部捐給了醫院,他只有一個要求,讓溫婉活到自然死亡。
因為卿卿的心,還養在她身體裡。
做完這一切,許奕從這個世界抽身,成為了孑然一身的朝聖者。
他揹著一個四方形盒子,沿著天道,三步一叩首,積年累月的磕向最聖潔的雪山。
許奕口中唸的經文與路上的朝聖者不同,他說,“願卿卿來世平安喜樂,順遂無虞。”
三千六百多公里,數十萬次跪拜,他只為他心愛的女孩求來生。
願她來世,平安喜樂,順遂無虞。
阮欽菁看見許奕為她掛起一條又一條五顏六色的經幡,巍峨的雪山近在眼前,他一步一跪,手腳凍的通紅潰爛,無數次跌倒,又倔強的爬起。
雪山之顛,她看見了最美的日出。
初旭翻越高山,穿透雲海,為白茫茫的雪山鍍上一層金光,那是一種讓人心安祥和的溫暖。
許奕解下身後的布包,一縷陽光照射在盒子上,那是阮欽菁的骨灰盒。
他捨不得讓他的女孩長埋於陰冷潮溼的地下,所以他自私的將她帶在身邊。
許奕抱著她的骨灰盒,輕聲呢喃,“卿卿,我愛你,很愛很愛。”
北城精神病院,溫婉心痛的窒息,毫無徵兆,她胸口那顆心忽然停止了跳動。
雪山上,許奕望著阮欽菁站的方向,微微勾起了唇角。
最終,最愛她的男孩,長眠於這皚皚雪山。
阮欽菁幾近透明的指尖一遍一遍描繪著他的輪廓,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唇揚起乾淨的笑容,她用一生的幸與不幸許願。
許奕,若有來生,換我先說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