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300支,這是一個相當低的產量。

不過所有指戰員都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等著。

還是先別發表意見了,臉疼。

“手搖式膛線機效率太慢了,這半個多月我一直在和機床組的同志們製造冷鍛機。”

“冷鍛機?呵呵呵,我真蠢,早該想到的……”

趙思涵當即呆愣在原地。

現在的他只覺得自己像一個小丑。

瀕臨崩潰的他口中喃喃自語著:

“原來你早就考慮到了,原來你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會……”

指戰員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在場兩個高材生在打什麼啞謎。

朱涵見狀,解釋道:

“原本的膛線機是把鋼管固定住,然後用刻刀轉著圈將陰線刻出來。”

“而冷鍛機則不一樣,它是用一個刻好了相反膛線的鋼棒伸到鋼管中間。”

“然後用三個弧形鍛錘同時高速捶打鋼管。”

“就像往筷子上捏麵糰一樣,將粗厚鋼管鍛成細薄鋼管。”

“中間的鋼棒就像鐵砧一樣,凸出來的刻線鍛出了槍管裡的陰線,沒凸出來的就是陽線。”

“這樣一邊往裡送一邊錘鍛,過程中還要不斷噴水防止過熱,所以叫做冷鍛機。”

“我剛才就是帶領大家組裝第一臺冷鍛機,畢竟這東西幾千個零件,一個出錯都不行,所以來晚了。”

“哈哈哈,小朱同志,不要這麼難為自己,再重要都不如身體重要嘛。”

鄧政委拍了拍朱涵的肩膀,打算勸一勸他。

“呵,等他告訴你們這東西的效率,就知道他為啥這麼拼命了。”

而趙思哲卻突兀地來了一句,然後倚著門框繼續頹廢。

“其實……也沒多高。”

朱涵看著目光灼灼的眾人,有種被架在火上烤的感覺。

就那臺剛組裝好的,糙得要命的冷鍛機產量好像真不咋地。

“這臺冷鍛機是我帶大家手攛的……”

“嗯嗯……”

“用的是蒸汽動力,這種動力的特點是,想停下很費勁,想啟動更費勁……”

“嗯嗯嗯……”

“功率不大,勁兒也很小,所以一個地方得鍛打很長時間才行……”

“嗯嗯嗯嗯……”

看著睜著一雙水汪汪大眼,好像期待老師獎勵的小朋友一樣的指戰員。

朱涵知道醜媳婦早晚要見公婆,所以乾脆心一橫直接說了實話:

“現在大概3分鐘能搞一個槍管!”

“一天六班倒,24小時生產,一個月也就搞一萬四千來根。”

“也就一萬來根,也就……”

“我知道這效率太低了,高階的電動冷鍛機都能做到幾十秒一根,但咱八路就這個條件啊……”

眾人只覺得自己胸口好痛。

是自己太沒見識了嗎?

不行,回去必須打聽打聽朱涵的語文是誰教的。

一定要用沙包大的拳頭諮詢一下,是誰讓他這麼教的?

不知道很傷身嗎?

但朱涵似乎沒有那個覺悟,繼續說著:

“最近精鑄生產線也終於可以投產了,大到槍機小到扳機終於可以批次加工了。”

“雖然人手不足,產量也不高,但再擴增兩條產線的話,消化掉冷鍛機產的每天400多根槍管還是沒問題的。”

陳旅長顫抖著雙手,給朱涵送上了一支菸。

“我確認一下……你說的每天400,是我從小就知道的400嗎?”

作為最熟悉朱氏演算法的他已經是在場唯一一個還能動的人了。

其他的人大腦還都處於宕機狀態。

朱涵卻直接把煙推開了,開玩笑,在彈藥倉庫抽菸,不要命了?

“具體的說是480,不過難免有情況,就按450算吧。”

“所以……乘以30得多少來著?”

眾人恨啊,恨為什麼九九乘法表最多隻到九乘九。

鬧得他們現在450乘30都算不明白了。

“就是你們想的那樣,一個月13500支五六半。”

“不對!!”

趙思哲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歇斯底里地大喊著:

“你早就有這個能力!為什麼早不幫八路造彈!為什麼眼睜睜地看著戰士們去死啊!”

“趙思哲,你別太過分!”

李大有作為一個16歲的孩子,早就看他不順眼了。

這下終於忍不住,也不管這麼多高階指戰員就在旁邊,直接出口暴喝。

而朱涵卻制止了李大有:

“因為我膽子小。”

“我怕咱們的工業火苗,剛燃起來就被一盆水澆滅。”

一提到這個,在場眾人立刻變得嚴肅了起來,繼續聽著。

“黃岩洞兵工廠的規模都不及咱們現在的一半,卻早就被鬼子視為眼中釘了。”

“如果我一邊搞礦場、鋼廠,一邊還要搞兵工廠,一切都按部就班的來。”

“到時候,面對鬼子無數次的探查、襲擾,我們只能疲於奔命,有幾天安心生產的日子?”

“產能入不敷出,發展舉步維艱,我們何時才能搞出足夠的槍彈保衛家園?”

不管心裡五味雜陳的眾人,朱涵繼續解釋著。

語氣裡充滿了不甘、委屈與成功後的宣洩。

“所以我才一次性跟老陳要了那麼多東西!”

“所以我才瘋了一樣要在四個月裡建起這一切!”

“所謂厚積薄發,我要做的就是徹底終結咱們缺槍少彈的現狀!”

“我在賭!賭我腦子裡的東西能生產出來,賭我規劃了三年的計劃能成功!”

“正如你說的那樣,一種從沒見過的新槍彈,和全軍裝備數量最多的中正式、毛瑟彈,正常人會選哪一個?”

“師長!如果不是今天親眼看到了這槍的效能,這彈的產量,你能相信這一切是在這麼短時間內出自咱八路之手嗎?”

劉老總搖了搖頭,別說沒見過的,就是正在親眼見證的他,現在依舊覺得難以置信。

“我相信!”朱涵狂吼了起來,這段時間他太累、太壓抑了。

“但我瞞過了你們所有人!”

“自己人都想不到!鬼子更想不到!”

“等他們反應過來,面對的就是裝備精良、彈藥充足的129師!”

“我們還要造衝鋒槍,機槍,地雷,大炮!”

“時間對我們有利!半年!只要再有半年!我們就能告訴鬼子,攻守易勢了!”

“好!!!”

“他媽的!不就是半年嘛,老子就是豁出命去,也至少給你頂它一年!”

“別的不說,只要維持住現在的產量,我們385旅能守到天荒地老!”

受到了朱涵的感染,指戰員們全都心潮澎湃。

想人之不能想,做人之不能做。

什麼叫人才?

這就是了!

什麼叫棟樑?

這就是了!

什麼叫境界?

這!就!是!了!

“我只剩最後一個問題了。”

一聲虛弱的詢問聲傳來。

趙思哲倚在門邊面色蒼白,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

從小到大,他一直是同齡人中最優秀、最耀眼的那顆明星。

他也一直認為,沒有同齡人會超過自己。

而今天的一切讓他的認知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我們已經有能力搞博克塞式底火了,為什麼步槍彈還要用老舊的伯丹式底火?明明博克賽式底火更方便復裝的啊。”

朱涵微笑著回答:

“八路的各個根據地有復裝步槍彈的能力嗎?”

趙思哲搖了搖頭。

“那在射擊之後,彈殼承受完高壓,再落在地上,磕在石頭上,甚至被人踩上幾腳之後會不會讓彈殼的漆面受到破壞?”

“漆面受到破壞卻不重新上漆,以鋼的特性會非常容易腐蝕、生鏽。”

“回收回來的彈殼直接扔到鍊鋼爐裡對鍊鋼廠幾乎沒影響,而想要復裝還得分出幾個人負責檢查、鏟漆、補漆。”

“不如採用更容易生產的伯丹式底火,省下的工人分配到子彈生產線上,又是每天好幾百發子彈的產量啊。”

聽著朱涵語重心長的解釋,趙思哲再也站不住了。

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廠長,我服了,我為之前的所作所為向你道歉。”

而朱涵卻將他扶起,說道:

“惡性內鬥讓它見鬼去,良性競爭我隨時歡迎。”

“好!”釋懷了的趙思哲一把抱住了朱涵,痛哭流涕。

“好!”

在場眾人齊聲鼓掌,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