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玩城其實是一條仿古建築商品街,橫跨城中河。

四通八達的街巷兩側,古玩店、精品店櫛比鱗次,地攤區更是琳琅滿目。

名家字畫、玉金銀銅、翡翠瑪瑙、瓷陶砂漆、票證錢幣、原石古木,包羅永珍。

夜家本來是收藏世家,曾在這裡開了一家最大的古玩店,名叫夜珍堂。

她從小到大,在夜珍堂和這古玩城裡膩著時間比在家裡都多。

那年夜家橫遭不測,夜珍堂後來怎樣了,她不得而知。

夜安錦很快找到了夜珍堂。

店名竟然沒有換,當年爸爸親手題寫鐫刻的花梨木橫匾還在。

只是經風歷雨,匾面橫裂了細小的縫隙,倍顯滄桑。

父母當年猝然離世,沒有和任何人簽過轉讓和出售夜珍堂的協議,從法律上說,夜珍堂仍然是夜家的房產。

雖然養子女與親生子女享有平等的繼承權,但父母當年救助病重的謝辰飛,後來見他無依無靠收留他並認他當義子,雙方並沒有法律上有效的收養證明。

據我國民法典的相關規定,沒有收養手續的事實收養的養子女不享有法定繼承權。

也就是說,收養關係沒有依法建立,謝辰飛無權繼承夜氏家產,而且父母也沒有留下遺囑說將遺產分配部分給他,他什麼也得不到。

謝辰飛當年無法出具她夜安錦的死亡證明,對外謊稱她出國留學,從法律上也並不能繼承夜氏家業。

所以即使是龍港月灣七號別墅,謝辰飛也是非法侵佔。

五年前他聲稱這幢房產已過戶到他名下純屬子虛烏有,那時他以為她少不更事且必死無疑。

現在,她好好地回來了,她要讓謝辰飛物歸原主、認罪伏法!

夜安錦急步向前,想看看現在是什麼人在經營夜珍堂。

沒想到,店門口圍滿了人。

“臭小子,你把老孃的青花瓷瓶打碎了還想跑?門兒都沒有,趕緊叫你家長來賠錢!”

一個女人粗聲大氣的叫罵十分刺耳,“我這可是宣德清花全品,五百萬,一分不能少,不給我打斷你狗腿!”

“哎呀,五百萬不多啦!宣德清花全品極為稀少,更別說這種青花五爪雲龍紋大罐,一六年香港佳士得拍賣會上成交的一隻拍了一點五億呢,比這還小些呢……”

“可不是,陳總刀子嘴豆腐心,一準看他還是個孩子,不忍心要高了。五百萬太少了,買個瓶底兒都不夠……”

有人指指點點,幫著女人說話。

一直沒聽到肇事者吭聲。

夜安錦有些好奇。

擠到前面,夜安錦看到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眼裡含著淚,倔強地抿著嘴唇,傻愣地看著一地瓷片一聲不響。

看男孩的穿著,家境應該不錯。

被叫做陳總的女人背對著她,她暫時看不到她的模樣。

“你個熊孩子!你倒是說話呀!你啞巴了嗎?”

陳總惱怒地推了男孩一把。

男孩一屁股坐在地上,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麼這麼拗?你把人家的古董打碎了,應該照價賠償!”

“就是,誰遇到這種事兒也不能算了。孩子,趕緊叫你家長來賠錢吧,等陳總報警回頭你家得賠更多不說,你落下案底兒一輩子是個麻煩……”

不明所以的觀眾都以為錯在男孩,指責聲不絕於耳。

男孩猛地抬起頭,盈滿淚水的目光憤怒地掃視人群,而後黯淡了光芒,變得無助而驚惶。

但他仍然默不作聲,收回目光想要撐地起身,卻被陳總又推了一把,再次重重跌坐在滿地碎瓷片兒上。

男孩的左手被瓷片兒劃傷了,鮮血立刻淌了出來。

男孩還是沉默著,他極力低著頭,不做反抗,不辯解,不止血,也不讓淚水流下來。

夜安錦的心莫名地抽痛,她蹲下來,撿起瓶底瓷片仔細一看,頓時怒從心起。

這隻青花瓷造假的手法和那天拍賣會上的魚耳爐和破碗一樣。

造假都不專業,底款一眼假。

題款也像出自一人之手。

“臭小子!你想賴賬?想都別想!”

陳總揪起男孩的後衣領,甩起膀子就要打人。

夜安錦做了同樣的動作,一把揪起陳總的後衣領,把她甩在一旁。

隨後,她上前把男孩扶起來,從隨身包裡拿出一隻創可貼,撕開給男孩的止血,“別怕,有姐姐。”

男孩驚奇地看了夜安錦一眼,淚水一下子流了出來。

“你是他姐姐?哼!來得好。大傢伙都看見了,你弟弟把我的古董打碎了。我這是宣德青花雲龍紋大罐,全品,擱拍賣會上……”

陳女士又要大放厥詞,被夜安錦冷冷地打斷了。

“別欺負人了。你這又是從老故雜貨鋪里弄來的破爛吧?”

夜安錦一轉頭,正迎上陳女士描眉畫眼的老臉。

程越柳她媽,陳秋蘭。

夜珍堂竟然被程家霸佔著。

霸佔著不要緊,還弄虛作假、敲詐勒索,敗壞夜珍堂的聲譽!

夜安錦恨得牙癢癢,痛恨之餘,又有些好笑。

程家一家三口真是奇葩。

程越柳被謝辰飛打得哭爹喊娘,她爹程繼宗認罪伏法去了,她媽還在這耀武揚威搞欺詐。

陳秋蘭先驚愕,後發瘋,“你說誰是破爛?大家夥兒可都看見了,是你弟弟不長眼撞的我,把我的寶貝撞掉了摔碎了!你們不老老實實賠錢,還敢說我的寶貝是假的,五百萬打不住了,一千萬,天王老子來了我也有理!”

“陳秋蘭,這種粗製濫造的贗品拿來碰瓷兒,還找了這麼些個托兒。你都這麼老了,怎麼還是這麼缺德?”

夜安錦的話令在場圍觀的人一片唏噓。

“你……呵,連我叫什麼都知道,你和你兄弟故意找事兒來的,我說呢,一個個的這麼橫,還敢說我碰瓷兒……也不問問我是誰,用得著碰瓷兒要你們那幾個臭錢?”

陳秋蘭顯然有些慌,原地打著轉,一手掐腰,一手指著夜安錦和男孩罵。

“賠錢吧,別賴賬了,夜珍堂的後臺硬著呢!”

有托兒不死心,還沒分到勞務費呢。

“趕緊的吧,要是都像你們姐弟兩兒,我們的生意不用做了。”

另一個托兒故意煽動民意。

“我告訴你,你們今天要是不賠錢,我讓人扒了你們扭送去公安局!”

陳秋蘭見有人撐腰,目光陰鷙得像毒蛇,“我這件宣德青花瓷是有國檢證書的正品,胎釉、開片、底部官窯印鑑完美無缺,專業人一眼就知道是難得的珍品。你們再不老實,我再加五百萬!”

“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你怎麼不直接去搶銀行?你積點兒德吧!你丈夫和你女兒高價拍破爛行賄,攬工程賺昧良心的錢;你回頭再用這些破爛敲詐勒索,橫豎都是你發財啊!還再加五百萬,你再加點兒,我給你錄著,量刑多判你幾年。”

夜安錦氣得都笑了,“你丈夫被拘留了,你女兒快被謝辰飛打死了,你還有功夫在這兒幹壞事,你可真是個人才。”

陳秋蘭大吃一驚,傻了似地看著夜安錦,“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你說……謝辰飛敢打越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