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裡,平城飯店的老闆許長武急得滿頭大汗。

“快點快點!不就是一道簡單的獅子頭,為什麼這麼長時間還沒有出鍋?”

他一邊衝廚師叫嚷著,一邊把另一位服務員往外推:“快出去,出去!你怎麼回事,這是口子窖是給領導喝的酒,萬一沾上廚房的油煙氣怎麼辦?能不能懂一點事啊?”

許老闆罵的很沒有道理,但這時候誰也不敢輕易上去觸黴頭。

也有人疑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老懂哥這時就站出來了:“還不是一號包廂裡,出大事啦!”

許長武卻眼睛一瞪:“都窩在一堆幹什麼?不要工作嗎?扣你們工資信不信!”

衝著員工發洩一通,卻根本緩解不了任何內心的焦急,甚至嘴裡還在嘟囔:“怎麼會這樣……”

一號包廂鬧僵了。

初聽到這個訊息,許長武根本不敢相信。

要知道那可是一號包廂,裡面不是林奎帆李成剛這些縣委領導,就是省紀委,都是官場上百鍊成精的人物,就算有些不對付,也不至於到鬧僵的地步。

哪怕恨到咬牙切齒,但飯局上依然笑呵呵的稱兄道弟。

這樣的飯局許長武不知道見識過多少,怎麼現在會鬧成這樣?

而除此之外,處境更尷尬的就要數他這位飯店老闆了。

或許看起來跟他半毛錢關係沒有,可人家領導是在你的店裡吃飯,現在鬧出問題,人家沒辦法找省裡的茬,還不能找你飯店老闆的茬嗎?

到時候隨便給你安一個招待不周,讓縣領導和省裡同志不滿意的由頭,你這飯店老闆就幹到頭了。

許長武完全不認為自己腦補過度,相反只有這種覺悟,才能穩穩承包平城飯店。

因此不管包廂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這個飯店老闆都不能無動於衷。

只有他主動把臉送上去給人打,主動把場面圓回來,他這個飯店才有可能承包安穩。

許長武很懂這一套,所以他第一時間就找廚房加了個菜,同時再準備好酒,他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準備救場。

在許長武不住的唸叨中,獅子頭終於出鍋,許長武馬上拉著主廚和經理,一起去給領導加菜上酒。

從領班口中,許長武也總算弄明白包廂裡究竟發生了什麼,然後他就感覺自己的固有認知受到了挑戰。

“什麼?林書記敬酒那個陸安居然不喝?這省裡的年輕幹部政治覺悟這麼低嗎?就算他是省裡下來的幹部也不能這樣吧?”

“原來下午發生了這樣的事,難怪省裡的領導這麼憤怒,有脾氣也正常。”

“這不是已經談妥了嗎?陸組長這又是幾個意思,還跟林書記談起農村富餘青壯年的問題來了,年輕幹部是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狂妄到沒邊了。”

“年輕幹部懂什麼基層治理,肯定是各種大話連篇要惹林書記不高興了,所以我們接下來的任務很重,我們一定要活躍起氣氛,堅決不能讓場子掉地上!寧願得罪省裡領導的是我們,也不能讓林書記他們下不來臺!”

許長武嚴肅交代自己的主廚和經理,還許以重利,承諾只要他們幫自己處理好了今天的事,自己會給他們發獎金,這讓兩位主廚經理頓時燃燒起了鬥志。

在反覆給他們叮囑了注意事項,以及自己做好心理建設以後,許長武這才帶著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壯推開了包廂大門。

“各位領導,好酒來了好菜來啦!”

許長武熱情的說著,可迎接他的卻是嚴肅的氣氛,以及一些領導不滿看過來的銳利眼神。

饒是許長武做足了心理建設,此時也仍然止不住的腿打哆嗦。

但仍然硬著頭皮擠出笑臉:“各位領導很不好意思打擾了,今天難得各位領導蒞臨本店,讓店裡蓬蓽生輝,也讓我感到萬分榮幸……”

只是他開場還沒說完,就被人狠狠打斷。

“你來幹什麼?是不是送錯了地方,趕緊給我出去!”

打斷許長武的是縣委辦副主任胡文龍,就見他不由分說的把許長武幾人帶出了包廂,然後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訓斥。

“許長武你也是老生意人了,怎麼一點眼力勁沒有?領導在包廂裡吃飯談事你不知道嗎?”

“知道你現在是幹什麼?嫌自己的生意做的太清閒,想多給自己攬些事情嗎?別以為承包了平城飯店就飄上了天,你要始終記清楚自己在縣裡的定位!”

平白被噴了一臉,但許長武卻根本不敢有任何不滿,相反還稱讚胡主任批評得對,自己這麼做事欠考慮,自己始終牢記使命,牢記自己這平城飯店是為縣委縣政府,為縣裡各位領導服務的。

當然許長武也很委屈,但面對胡主任他哪敢頂嘴,只能婉轉道:“我一直牢記自己要為縣領導排憂解難,所以聽到縣領導有麻煩,我第一時間衝向第一線!”

胡文龍知道許長武是好心辦了壞事,但仍然沒好氣:“衝什麼第一線?領導有什麼第一線還需要你來衝?自作聰明!”

這話說出口,許長武才長出一口氣,然後小心問道:“主任,那裡面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雖然他陸組長是省裡下來的,但也不能這麼橫,不拿咱縣裡當回事吧?”

胡文龍馬上捂住許長武的嘴:“可不敢胡說八道!陸組長可是省裡的高階幹部,有很紮實的理論基礎,他的建議對縣裡工作有很重要的指導作用,剛才林書記還有其他領導都在聽課,要是被你打擾了,你就是平江最大的罪人!”

蛤?

許長武感覺自己的三觀都不對了。

什麼情況?

陸安,那個省裡下來的年輕幹部,居然在給所有縣領導上課?

看他一臉痴呆表情,胡文龍知道他不理解,但也沒那個興趣解釋,只是警告他:“記住了,包廂裡沒你什麼事,千萬別來自找麻煩,要不然誰也保不了你!”

胡文龍丟下這句警告就轉身回去包廂,那副急急忙忙的樣子就好像一個愛學習的學生,好不容易碰到名師指點,根本不願意漏聽哪怕一分鐘。

包廂的門一開一合,許長武只來得及看一眼陸安侃侃而談的身影,但就這一眼卻感覺無比高大。

最後只心裡感慨:這位省裡下來的陸組長,真是太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