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看著車玻璃上的倒影,再想到那個拎著驢牌的富婆,眉頭輕蹙。

她回頭望,一輛大卡車橫在十字路口,擋住了來時路,也看不到那個氣質很好的富婆。

錦書揉揉太陽穴,可能是她太急著跟於家切斷關係了,著急查身世,看個路人都覺得跟自己像,哪有這麼巧的事呢。

公車搖搖晃晃的前行,被卡車攔住去路的寶馬按了幾下喇叭。

“夫人,前面那輛卡車好像出故障了,過不去了,要不要我繞一條路追?”司機請示。

車上放著的大哥大響了,這是一種像磚頭似的行動電話,市場價3萬多一部。

於夫人衝他做了個暫停的手勢,接起電話。

“親愛的,你在哪兒?”

聽到丈夫的聲音,於夫人因堵車焦躁的心平穩了下來。

“我在路上。”

“我在食品廠調研,你猜我看到了誰?”知道愛妻沒耐心,他直接公佈答案,“我看到了於婷妹了,性格還像小時候一樣。”

還像小時一樣——那就是說,於婷妹還是很討厭。

於夫人的記憶追溯到二十年前。

彼時,她大著肚子,於婷妹是四歲還是五歲來著,記不得長什麼樣了,性格挺不討人喜歡的。

不懂禮貌,還往她身上丟石頭,罵她是資本家的大小姐,經常翻牆到她家偷東西。

“她妹妹於么妹......你見到了嗎?”於夫人提及於么妹,心又開始抽著疼。

這就是她沒有給於老太過壽的原因,她怕看到那個孩子。

“沒有,她說么妹嫁人了,不守婦道沾花惹草,長了個大方臉,得了一身婦科病見不得人,我就沒再問。”

於夫人沉默,好一會才喟嘆一聲。

“孩子來到世界上,從來都是一張白紙,哎。”

司機聽著老闆跟老闆娘聊天,心裡感慨這對夫妻感情真好。

大哥大通話6毛一分鐘,雙向收費,這兩口子天天都能見到,找到點機會就要聊會閒磕兒,就好像打電話不花錢似的。

在司機看來這段對話就是沒啥營養的聊天,有這打電話的錢,回家聊不行嗎?

只能說,有錢人的生活就是這麼樸實無華。

於夫人掛上電話,整個人都蔫了,像是有心事似的。

“夫人,咱還繼續追嗎?”司機問。

“算了,不追了。”於夫人現在什麼心思都沒了。

丈夫提及於么妹被養殘了,她挺不是滋味的。

當初她和張招娣在同一家醫院產子,她女兒生下來先天畸形,兩天就沒了。

張招娣生的那個女嬰很健康,哭聲特別大。

於夫人永遠記得自己躺在病床上,聽著隔壁於么妹的啼哭,流淚到天明。

她多希望自己的女兒能活下來。

當年她和丈夫因為家世原因,吃了不少苦,後來輾轉去了海外,事業逐漸做起來了。

在海外生活時還沒想這麼多,回京後,她總能想到那時的事,想起那個在她懷裡斷氣的可憐孩子。

如果她女兒活到現在,跟於么妹應該一般大。

她肯定不會跟張招娣似的不著調,把女兒養殘。

她要把自己所有的珠寶都給女兒,鑽石礦也給她。

帶著她世界各地見見世面,給她丈夫公司的股份,讓她做個衣食無憂富貴千金,給她滿滿的父愛母愛......

於夫人眨掉眼裡的淚花,京城這地方風水對她不友好,回憶太讓人心痛。

錦書拎著教輔書,重新回到於家的四合院。

路過前院的張招娣家,屋裡傳來了張招娣婆媳罵聲。

人體器官,祖宗八代,時不時還夾雜著“於么妹”的名字。

散席這麼久了,這婆媳倆還沒罵夠呢。

錦書趁她們不注意,直奔後院的于飛家。

于飛媽看到她來有些意外,忙出門看看,見婆婆和妯娌沒追過來,趕緊把錦書拽屋裡。

“你怎麼還敢回來?你媽和你奶正在氣頭上呢。”

正在寫作業的于飛看到錦書樂壞了,透過錦書掀桌子一事,小姑娘把她當偶像了。

“我給於飛帶了點禮物。”

錦書把袋子放桌上,于飛衝過去迫不及待地開啟,笑容僵硬。

“《高中數學解題典》《名師高考衝刺》.......???”

來人家串門,拎一兜子教輔書,這是魔鬼嗎?

“這幾本是我選出來的,對你肯定有幫助。”錦書拍拍教輔書。

于飛笑容越發僵硬,她媽卻笑得逐漸真誠起來。

“這些書不便宜吧,你來就來吧,買東西幹什麼?”

從這個表情來看,錦書投其所好,相當成功。

“嬸兒,我來是有個疑問想問你。我是在東北哪家醫院出生的?”

“這個——”于飛媽遲疑。

錦書上午掀桌子跟家裡決裂,下午就來問這個,目的不言而喻。

這孩子肯定是聽到什麼風聲了,于飛媽不想摻和妯娌家的事。

她的態度在錦書意料之中,錦書早有準備。

“你只要告訴我具體醫院名稱,以及我真正的出生日期,後續一切我自己查,查出來什麼都跟你沒關係,如果嬸兒你願意成全我。”

錦書拍拍于飛。

“她高考時,我保她提20分。”

“真的?!”

跟出賣不著調欺負她半輩子的張招娣比,高考提20分太有吸引力了。

“拿你英語書來,翻到你不會的那一頁。”錦書放大招。

于飛的英語非常弱,只能考六十分,基礎落後不好補,錦書抓起英語書,講了十分鐘,于飛悟了。

這可比她英語老師厲害多了!

“媽,我聽懂了!么姐,之前咋不知道你學習這麼好?”

“你還哪科弱?”錦書繼續加碼,于飛媽瞳孔地震。

不僅能補英語?!

半小時,錦書講了三科,知識點考點明明白白。

于飛聽完就一個感覺,如果么姐一直輔導她,別說提20分,提100分,她也有希望啊!

于飛媽不再猶豫,跟女兒的學習比,啥都不重要。

她說,她全都說!

“你出生在祖國的最北方,臨近毛國邊境,當時大哥夫妻下放到林場,你姐先出生的,隔了幾年,她把你從醫院抱回來了。”

要不說,語言是一門藝術呢。

于飛媽說,於婷妹是先出生的,錦書是“從醫院抱回來”的,半個字不提親生。

于飛媽又怕錦書聽不懂,索性再把話說得直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