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滿臉疑惑的大兄,陳凡也有點發虛,看來“承影”的功效挺大,當下說道:“當然不是,只是我記性不好,其它的幾首記不清了,這首前段時間剛好看過,還模糊記得。”

“法生初彈時,還有些生澀,可越彈越順,尤其是到後半段,聲音如裂石凌空,輾轉蜿蜒,猶如白雪撲面,竹林相和,縱然是我,也決計彈不出如此清音的。”玉影有些悵然若失地說。

“我看法生彈琴的手法,有許多地方和玉兄一模一樣,尤其是在處理勾、剔之間,最為相似,莫非你們師出同門?”雅君在旁,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

“雅君這話倒是正確,不過不是師出同門,而是玉郎君就是我師父,以前有許多指法不知如何運用,今日見玉郎君彈奏,偶有所感,收穫頗多,多謝郎君。”陳凡說道這,像玉影行了一禮致謝。要不是見玉影彈過琴,陳凡是決計彈不出這麼流暢的樂曲。要知道玉影可以說以琴謀生,在琴上沉浸多年,許多指法都是自己琢磨出來,尤其是勾、剔,要選好指尖與琴絃接觸的距離,以及彈出的角度,非一朝一夕之功,今日被陳凡偷了師。

這也是陳凡,透過“承影”對曲譜瞭如執掌,知道在哪個音節需要用哪種指法,然後觀看玉影的彈奏技巧,與自己的曲譜相合,故而不知不覺間,就學到了玉影的指法,換了個人,可未必。要能將別人彈琴的指法,與自己的曲譜相合,不僅要心無旁騖,不受自己所學影響,還要對曲譜的理解了如指掌,這可是千難萬難的。

“不用客氣,我只是彈奏了一首,沒想到法生你天資過人,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領悟,看來你倒是天生適合學琴。”玉影對法生偷藝並不在乎,反倒是有些佩服,當下誇讚道。

“你們不用一個謝,一個誇了。”旁邊的大兄打斷道,“法生的琴技的確是大漲,曲譜難記,需要記憶與指法互相配合,中間沒有一絲滯澀,法生後半部彈的如行雲流水,確實很好。但與玉兄比,可差了一大截。不過我們也不要老談論琴了,不如讓法生和雅君下棋吧,我們在旁觀摩觀摩。”看來今天大兄不把陳凡放在火上烤,是不罷休了。

陳凡笑笑說道:“隨便,今天難得乘船,看看兩岸風景也不錯。”對陳凡來說,下棋只是娛樂,除非能從棋中悟出先天之境,否則的話,也只是一種消遣。

“不如我們一邊下棋,一邊看風景吧,我還沒在江上下過棋,不知法生可願作陪?”雅君說道。

“當然,和雅君下棋,想來也是一件樂事。”陳凡並不推脫,當下答應道。

可隨即,大家發現了一件比較尷尬的事,就是大家都沒準備棋。棋和琴不一樣,一般來說,琴比較名貴,一個人用慣了一把琴,就像現代人習慣開自己的車一樣,順手了,故隨身攜帶。棋在許多場所有備,比如茶舍,只要不是玉石之類的,價格也不貴,實在不行還可以買,沒有必要隨身攜帶。

令大兄尷尬的是,喊著下棋的人是他,這個船上的主人是他,沒有準備棋的人,也是他。

“要不我們吟詩吧?”大兄提了另一個建議。

陳凡立馬轉頭看窗外,滾滾江水向東流,兩岸風景美不勝收,還是看風景吧,陳凡當作沒聽見。

這個時代的人喜歡清談,以及吟詩作對,沒有網路的時代也能理解。大兄的這個提議雖然在陳凡這遭到了白眼,但還是很有市場的,玉影接過話道,“我和雅君參加,但詩未必需要自己做出,引用他人的也可。”

“好,但自己作的,一首算兩首。”大兄提議道。

玉影、雅君點頭同意。

“我和阿慶也湊個熱鬧。”黃師在旁說道。

“好,那還有誰參加?”大兄問道。

船艙中只剩下四人,鐵堂看上去比較木訥,侯風是個護院,賈道長和法生,一個估計道經還行,另一個根本不想參加,四人估計沒有一個願意搭理大兄,沉默了會,估計賈法師有點抵不住壓力,說道:“我和法生參加吧,其他的人,讓他們在旁邊做個評判,這樣可好?”

“好,那就這麼定了。”估計大兄終於湊成了吟詩派對,心滿意足,當即說道:“我們現在這長江上,馬上就進入婁江了,經婁江可直抵姑蘇,不如這詩就以水為題,如何?”

“好,就以水為題。”眾人皆點頭贊成,唯有陳凡這個鬱悶,賈法師就幫他決定了參加,大兄直接忽略了他的意見,當下唯有不發聲,微笑點頭附和著,“不過這比下棋要好。”陳凡自我安慰。

“那我就先來一首,這終日行在長江上,偶得一首,拿出來獻醜。”大兄拱拱手,也好意思說出這詩是之前作的,隨即吟道:“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灩灩隨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

“確是一首好詩,描述了江海相連,明月當空的春江月夜圖,可惜現在是夏天,也還沒到海邊。若是大兄在春天,坐船順江而下,行至海邊,明月當空,吟出此詩,那情景交融,堪稱絕妙。”陳凡心中暗暗點評。

在座的,學問都是有點的,各自點頭叫好。

玉影說道:“那我也獻醜了,我就不臨場現做了,我背一首,來自詩經,題為《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

“河邊蘆葦青蒼蒼,秋深露水結成霜。意中之人在何處?就在河水那一方。逆著流水去找她,道路險阻又太長。順著流水去找她,彷彿在那水中央。”陳凡心中默唸,同時暗自評價道:“玉影的聲音低沉而又婉轉,這要是撫琴賦詩,就等於是在吟唱了。看來這詩唸的好,也是一絕。”

“可惜,可惜!”大兄看玉影唸完,在旁說道,“如此佳句,沒有琴音相和,實在可惜。”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兄是希望玉影能用琴音再合一首。

卻也有那不解風情的,在旁接話道:“下面我來獻醜吧,就撫琴念一首詩經中的《周南》,獻與諸君。”

說話的人正是雅君,接著他也不等眾人答話,走到琴前,端坐下,開始撫琴輕唱:“南有喬木,不可休思。漢有遊女,不可求思。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翹翹錯薪,言刈其楚。之子于歸,言秣其馬。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翹翹錯薪,言刈其蔞。之子于歸。言秣其駒。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陳凡在旁聽了,心中暗暗好笑,“這是替玉影拒絕大兄了?南山喬木大又高,樹下不可歇陰涼。漢江之上有遊女,想去追求不可能。漢江滔滔寬又廣,想要渡過不可能。江水悠悠長又長,乘筏渡過不可能。一句話,不可能,這雅居到是一個妙人。”

陳凡這一邊覺得好笑,可大兄那一邊的臉就黑下來了,然而雅君的聲音輾轉清澈,如泉泉流水,讓人聽了只覺賞心悅目,大兄偏偏又發作不得,只好當作沒聽出詩中含義。

接著,賈法師笑著說道:“該我了,我便獻上一首。”

“等等,既然是獻上一首,那便該有筆墨,說不定以後還能名揚四海,不可不留,包括之前大兄的詩,也該寫上,就貼在這艙中,也是雅事。”陳凡在旁打趣道,主要是給大兄找點麻煩,看他艦上有無準備供人寫字的文房四寶。

“法生所言甚是,是我疏忽了,諸位稍等。”不一會,大兄就取來了文房四寶,放到艙中案桌上。

賈法師走到案桌前,拿起一隻毛筆,在攤開的宣紙上邊寫邊念:“乘帆遠上姑蘇近,楊柳青青兩岸停。聞郎江上歌唱聲,八月長江萬里晴。”

“好詩,好詩。”這和大兄剛才所作不同,應情應景,堪稱佳作,大家齊聲喝彩,風頭一下蓋過了大兄。“法師不愧是法師。”陳凡暗暗佩服,今日見了賈法師的文采,也算不需此行。

“我來湊個數。”黃師在旁,終於決定出手。當下走道案桌前,提筆就書:

今乘戰艦起怒濤,景於多處卻多愁。

強胡難滿吞大慾,烏衣燕子過烽煙。

旁邊的蕭慶在旁,幫黃師唸了出來。

此詩一出,氣氛為之一凝,“沒想到這個黃師倒是個憂國優民的。胡人南下,戰火紛呈,多少人流離失所,要說不悲傷的,又有幾人?只是世道艱難,要能活下去,又有幾人願意打仗?這樣的一個人,居然甘心在蕭慶身邊,保護蕭慶,蕭慶難道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尊貴身份不成?”陳凡心中疑惑,但是並未表現出來。而是說道:“好詩,好詩,黃師憂國優民,我輩男兒當自強。”

“好,正是。吾弟也準備做一首詩不成?”大兄在旁問道,言下之意明顯,前兩位已經做了佳作,要沒什麼料,就別丟人現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