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祁猙忙碌了一天回到病房之後，沒想到室友還沒有睡。

預想之中的漆黑一片的氛圍並不存在。昨天很早就休息的室友坐在病床上，一邊玩手機一邊等著他，看見他回來之後眼睛一亮。

“你回來了。”

祁猙點了點頭，有些遲疑對方好像在等他。

“你沒睡？”

宋潺指了一下他病床床頭櫃前的盒子。

“我等你回來再睡。”

“對了，這是剛剛熱好的牛奶。”

對面青年說完之後就躺了下來，像是堅持撐著睏意半天就為了和他說這句話一樣，叫祁猙微微頓了頓。

病房裡重新安靜了下來，祁猙看見室友閉上眼睛，目光轉向了床頭櫃前的盒子。——是一樓便利店裡隨處可見的牛奶，但是卻被小心的拿熱水熱過，這時候放在他的桌子上。

祁猙心裡有些不自在，還從沒有人在這時候等過他，還給他熱牛奶。

面冷出塵的年輕天師轉過身去，伸手拿起牛奶，動作輕了很多，在晚上打坐時猶豫了一下，還是仰頭將那瓶熱牛奶喝完了。

心裡想著明天告訴對方一聲，不用等他，也不用留東西了。

今天在所有樓層都貼了符籙，今晚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祁猙在閉上眼睛時想著，慢慢清空了思維。

醫院的條件不太好，沒有微波爐，昨天晚上的牛奶還是宋潺特意在便利店找熱水用杯子熱起來的，不過沒想到早上起來之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室友就給他留了紙條。

“謝謝，不過不用熱牛奶了。”

“我晚上可能不回來。”

啊，這樣啊。

果然拯救世界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宋潺點了點頭表示理解，將紙條裝進口袋裡洗漱完後準備出去吃飯。

他按照昨天的路線，一邊玩手機和遊戲好友發訊息，一邊走到印象中的電梯間，只是他一抬頭，伸手想要按一下電梯鍵再繼續打字，結果就看到了維修的字眼。

紅色的指示牌放在旁邊，電梯邊圍了一大圈的遮擋物表示無法正常執行。

欸？這什麼時候壞的，昨天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嗎？

宋潺收了手機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最終還是出了電梯間，改路線返回了護士臺。

“您好，我看那邊的電梯間正在維修，請問除了走廊西側的那條路，從哪裡還能到食堂？”

今天值班的護士聽見話後頭也沒抬，順口道：“東邊的樓梯吧，走樓梯下去右拐就是。”

宋潺點了點頭，道了謝之後按照方向往東邊走過去。

護士一開始沒多想，等到宋潺走了之後才微微皺眉，抬起頭來。

奇怪，走廊西側的那部電梯不是因為出事早就被封掉了嗎？這都已經被擋住一週了，平常外面安全通道的門都是鎖上的，這人是怎麼知道的？

護士搖了搖頭，雖然疑惑，但是想了想後也只以為宋潺是之前就來過醫院，知道他們醫院西側有個電梯，這才來問。

宋潺不知道自己昨天坐的電梯是個早就“被封”的電梯，除了他這一週根本沒有人上去過，這時候在爬樓梯時還在感慨。

果然，電梯是人類的好夥伴，沒有電梯，吃個飯都這麼艱難。

他慢吞吞的下了樓，左拐右拐，用費了不知道比昨天多了多久的時間才走到食堂裡打了個包子。

因為下來的艱難，宋潺不想短時間內再爬第二次樓梯了，這時候在拿到包子和豆漿之後不想上樓，就在樓下醫院的花園裡隨便亂走了起來。

早上這會兒醫院人不少，大部分都是從食堂裡出來的，宋潺目光瞥見昨天來病房給他做筆錄的那兩個人不知道拿著什麼，匆匆忙忙的往樓上過去了。

而他的室友還不見蹤跡。

唉，也不知道主角受吃了沒有。

當主角可真是辛苦啊。

宋潺感慨著嗷嗚一口咬了口肉餡的包子，剛想低頭喝豆漿，就忽然感覺腿上一沉。

一低頭，一個頭發漆黑的小男孩掛在他腿邊，雙手抱住他的腿。

宋潺：……

嘿。

這不是昨天到食堂跑了的那小破孩嗎，怎麼在這兒？

宋潺四處看了看，在周圍大人眼裡看了一圈：“你和家人一起來的？”

“爸爸媽媽呢？”

聽到爸爸媽媽四個字，詭童眼睛深了些，像是被激發了什麼戾氣一樣。只是不到一秒，一隻手拍在他頭頂上，擴散的眼瞳立刻就被打住了。

“好好跟你說話，發什麼呆呢。”

“這小破孩，學電視劇裡什麼不行，學深沉。”

宋潺看著這小孩一臉面無表情僵.硬.的樣子就想笑，這小崽子是電視劇看多了吧。不過這麼小一崽子，板著臉還怪可愛的。

詭童不等從怨氣中回過神來，就被伸手扯住了臉，往上捏了捏。

詭童：……

要不是肚擠上的暖寶貼還在發熱，這個奇怪的人類肯定要被他五馬分屍！

他目光死死地盯著宋潺，血淚想流出來又莫名被憋住，叫他整個人躁動不已，只想要發狂啼哭。

詭童痛苦的喉嚨裡咕咚咕咚響著。

宋潺笑完之後，見小破孩一直盯著他，還以為對方也要吃包子。這麼大的孩子走在路上跟人要東西實在是太常見了。

宋潺都不知道遇見過多少個這樣的小孩了。

秉持著熱心的品質，宋潺拍了拍小男孩腦袋：“你先等等。”

他輕而易舉的把小男孩的手拉下來，轉身就走進了食堂。五分鐘後，手裡拿著一個大包子和豆漿出來了。

詭童眼睜睜地看著對方掙脫他的纏縛，隨意走了又回來，伸手還將包子遞給了他。深黑的瞳孔怔了怔，詭童茫然地眨了眨眼，就被拉著走到花園角落裡，讓他趕緊吃。

他莫名其妙的吃了兩份人類的食物，就見熱心的路人拍了拍他肩膀：“你欠了我一個包子和豆漿，總共五元錢。”

“下次記得讓你爸媽付給我。”

宋潺理所當然的點頭，覺得他可真是一個好路人，連人工費都沒收。

然而冷不防聽見要付錢的詭童死氣沉沉地看了眼前這個人類一眼，有些惡劣的想要是這個人類知道他要付錢的“爸媽”都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會是什麼表情？

詭童詭異的神情中忽然出現一絲愉悅，像是想到了什麼高興的事情，死死地扣著玻璃珠，張大表情想要咧開嘴。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就被人抓住。

宋潺忽然想起什麼，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紙來。

“差點忘了，你這麼大個孩子萬一說話不算數，家長來了不承認怎麼辦。”

“還是應該寫個東西立個字據的。”

宋潺覺得自己簡直是機智極了。早上祁猙留給他的紙條被他順手裝在了口袋裡，現在不就正好用上了？

他將背面龍飛鳳舞的留言劃去，掏出筆來，認認真真地寫下了一張欠條，接著十分嚴謹的用導師常常教導他的態度檢查了一遍日期和錯字，轉頭看向小男孩。

詭童表情茫然，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目光剛一對上，就被眼前這個人類拉著手，伸手按下了一個指印。

“完美！”

他點了點頭，隨口問：“對了，你家在哪個病房，也寫上。”

“沒按時還的話我到時候直接去找你爸媽要。”

詭童：……

找他爸媽要……？

詭童詭異地停頓了一下，在宋潺溫和“逼迫”的目光下，還是寫下了一個他“父母”生前在的房間號。

看著“303”的病房，宋潺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來，猜測估計是在走廊另一邊吧，離他們病房比較遠，下次可以多留意一些。

他沒多想，伸手把紙條收了起來，這才伸手揉了揉小男孩腦袋。

“真聽話。”

“下次想吃什麼可以再來找哥哥，哥哥刷卡給你買！”

無法拒絕，被強買強賣還離譜的打了欠條的詭童臉色深沉，只能僵.硬.地捂住暖寶貼，複雜地看了他一眼。

……

昨天錯過了正午無法進入太平間，今天一早幾個人就準備了起來。祁猙看了眼羅盤，在讓人守著太平間附近不讓普通人進來後，掐準時間進去。

太平間裡陰冷的氛圍和外面中午的陽光完全不同，只是剛一進去，就感覺到了一股森森的寒意順著羅盤攀巖上手腕。祁猙面不改色，只是手腕翻轉，剛剛蔓延上的冷意就褪下去了些。

他目光瞥了眼周圍的樓道，想著剛才進來前看到的地圖，順著前面的方向過去。

東山醫院的太平間規模不小，整整一個停車場的大小，裡面逝者按照疾病和去世時間依次存放。

而祁猙他們這次查的幾具屍體都是七天內的，剛好存放在相鄰的兩個病房。

他走到太平間通道正中央之後，無視頭頂上幽幽的白熾燈，伸手點了一根白燭。隨著被供奉過的火焰燃起，走廊裡處在汙染中的霧氣悄悄破開。

靈氣復甦，各家都有應對詭物的辦法，特殊管理局他們是招收比普通人強悍些的異能者，輔助檢測儀器用科學的辦法處理。

而苗疆則是用蠱蟲來撕裂分化詭物，藏地的更神秘些，就連特殊管理局高層也沒見過。

祁猙他們龍虎山用的則是道術。

隨著燭光碟機散，眼前留出一條僅供於一人行走的通道。祁猙看著羅盤轉動，順著通道走進去，在看到眼前的“五號廳”時推開門。

羅盤“滴滴答答”的聲音顯示著太平間汙染的濃度早已經超標，比外面一門之隔的醫院大廳高了將近兩倍。

太平間絕對有問題，祁猙皺眉看向“五號廳”。

這間房間裡是前幾天病逝的病人，他一一走過去掀開白布。手裡的羅盤到了屍體面前微微轉動了兩下，沒有明顯的變動。

青年天師伸手在身體耳後和腕側翻轉檢視，卻沒有發現太大問題。這幾具屍體身上的汙染和太平間其他地方相差不大，頂多是因為新死，所以更高了一點。

祁猙收回手放下白燭，雙手結印，超度了這些亡魂之後，才重新拿起了白燭。

另一邊，在察覺到隔壁的符咒氣息後，“四號廳”最裡側的一具屍體白布被風吹起，手腕“咯吱咯吱”地響了兩聲，幾不可聞。

因為意外從電梯井掉下來的女護士臉色慘白，臉上都是被劃出來的淤青，即使在送入太平間前已經被整理過遺容，但是女護士歪曲的身體還是無法恢復，僵.硬.地躺在白布內。

比尋常遺體高出一大截的高度叫祁猙一眼就注意到了這具屍體。

“四號廳”內安安靜靜地，但是他卻聽見了一陣“沙沙”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動一樣。

這樣的動靜在太平間內幾乎叫人毛骨悚然。要是其他人進來，早就嚇的尖叫一聲連滾帶爬。祁猙面不改色，將剩餘的其餘九具屍體檢查後才看向左側最後一具。

那具高了一大截的屍體一動不動，只是到現在還能夠聞見一股血腥味。

根據醫院資料上顯示，這具屍體唯一和其他屍體不同的就是對方意外死亡在了電梯井裡。

當天電梯出了故障，中午下班去食堂的女護士進了電梯，結果出了意外，出來後就搶救無效了。

因為事情發生在最不易滋生汙染的正午，所以祁猙一開始並沒有懷疑這個女護士，即使對方是意外死亡。

可是剛才所有新死的屍體都已經檢查過，只有這個“女護士”還沒有查驗。

而且，剛才的聲音……祁猙知道不是他的錯覺，在詭異滋生的汙染環境中，天師不會出現錯覺。

如果有錯覺，那就是有東西故意的。

他轉身單手變幻著垂眸掀開白布，那個死狀悽慘的女護士就映入了眼簾。

對方身體扭曲，雙目緊閉著一動不動，只是一掀開白布一股惡臭味就撲面襲來。祁猙伸手按住對方耳後，下一秒，原本一動不動的屍體卻忽然動了起來。在藏在腹部已經扭曲的左手抬起來的一瞬間，祁猙手上就金光一閃，反折斷了女屍的手。

手上動作不斷，隨著結印女護士僵.硬.扭曲的四肢都發出恐怖的聲音，像是有東西在裡面掙扎一樣。

只是一直到祁猙將咒印打入了對方眉心，掙扎聲平息，女護士還是沒有睜開眼。

他擦了擦手上沾染的血腥，制住女護士後眉梢卻並沒有鬆開。女屍有異動，確實有問題，但是卻和祁猙一開始猜想的化成詭物不一樣。

這具死狀悽慘的女屍只是被汙染霧感染開始異變了而已，屍變程度僅限於“D”級，剛剛開始詭化還沒成行就被發現，甚至連前幾天的無頭司機都不如。

以女護士的詭化程度遠遠達不到將整個醫院都變成汙染點的程度。

——這個女護士不是他們要找的詭物。

祁猙眉頭緊皺著，二十具新死的屍體都不是，那個詭物藏在哪兒？

還是有什麼去世的屍體醫院並不知道？

不過進來這一趟唯一的好訊息大概就是這個女護士在二十具屍體中唯一異變，應該和真正的詭物有接觸過。

祁猙鬆了口氣，最後打了一道符封住了“四號廳”，記住女護士的“護士牌”後，這才拿著白燭轉身離開。

“鄭小薇”。

太平間外等著的特殊管理部門兩人在聽見祁天師要查的人後，凝重地點了點頭。

“行，我們等會兒就到醫院的檔案室查查去。”

說到這兒，周晉又想起一件事。

“對了，祁天師，你看看這個。”

他將儀器檢測報告遞了過去：“這是剛才我們例行按照時間測試的汙染濃度。”

“從昨天被確定為汙染點到現在，東山醫院的汙染濃度居然降低了。”

“我還從來沒見過這種情況！”

一般出現了詭物的汙染點如果沒有及時將詭物封印住，汙染濃度就會越來越濃，一天比一天增強，一直到汙染點擴大失控。

但是昨天到今天他們還沒找到詭物，汙染濃度居然就破天荒的降低了，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要不是他和老職員連續測了兩次，他們也不會相信。

這是什麼詭異情況。

難道詭物還發善心了，不想殺人？

周晉牙疼地想著，這說出去大家都得笑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