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兄弟祭拜完畢,藉口莊內事務繁忙,還要尋找父親為由,先行離開了。

無人阻攔他們離開,畢竟人家話也說在那裡,且不論他們說的是真是假,今日也不宣動手。

崆峒掌門陳玄觀似覺胸中一口惡氣難除,嘴裡呼哧喘著粗氣,瞪著眼在殿外踱來踱去。

明日辰時出殯,按當地風俗,凡與死者關係親近者,皆應參與送殯。

各路武林人士已走大半,武當、崆峒、峨眉、丐幫、還有少林俗家弟子皆留在了上清宮,待明日送殯後再離開。

東廂,院內。

陳玄觀問小丁:“丁少俠,你方才為何不攔著那南宮兄弟,反而任由他們離開?”

小丁笑道:“這兩日並不宜在青城派動刀動劍,那是對死者的大不敬,況且我剛查得頭緒,殺趙掌門的兇手確是另有其人。尋鶴雙劍既然說南宮玉已失蹤,待此間事了,我等少不得要去趟錦繡山莊一探虛實。”

陳玄觀訝然道:“果真另有其人?那殺趙掌門的到底是何人?”

小丁搖搖頭道:“尚不確定,但已有些眉目了,相信他很快就會露出狐狸尾巴來了。”

柳長風不解,問道:“在此風頭上,兇手不是更應該隱藏起來麼,怎地會還有所行動?”

小丁笑道:“因為他等的就是這個機會,他當然不能錯過。”

柳長風道:“什麼機會?”

小丁神秘一笑,道:“天機不可洩露,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很快……”

西廂,院內。

唐青青,葉容秋,坐在了凡師太對面,四個峨眉女弟子肅立於身後。

這了凡師太已年過知命,她看著葉容秋笑道:“當日在武林大會上,貧尼竟未能看出來葉姑娘是女兒身,真是後生可畏啊。不知葉姑娘師承何處?”

對這位慈眉善目的峨眉掌門,葉容秋心裡還是充滿尊敬的,說起女扮男裝她似有些不好意思,靦腆道:“小女來自白雲城,祖上葉孤城。”

了凡師太著實被驚了一下,她以為葉容秋最多是哪個名門世家的千金小姐,沒想到她身世如此大由來頭。

“一劍西來,天外飛仙,白雲城主葉孤城當年乃武林中神話一般的人物,想不到竟是姑娘的祖上,實在令人驚歎莫名。”了凡師太嘆道。

唐青青也不由得嘆道:“聽說他一生從未敗過,我要是能見見他就好了。”

江湖兒女,總是嚮往著見到她們心中的大英雄,哪怕只是遠遠的看一下,她也會滿足,因為她們心中的英雄肯定是風采照人,能見到本人,只不過是滿足一種崇拜者的願望。以後和別人說起這些事,她就會驕傲的說,看,我見過葉孤城,我見過西門吹雪,我見過李尋歡,你能有這麼幸運嗎。

有時候英雄就在身邊,但自己卻不知道,所以人們總是嚮往那些虛無的飄渺的幻想。

葉容秋看了看唐青青,心裡湧起一種奇異的感覺,坐在她身邊的這個女人,明明是她這一生最大的敵人,但現在她發現,對這個敵人,她已恨不起來。

了凡師太笑道:“小李飛刀也從未敗過,你們與之朝夕相處的丁少俠,也是位大英雄。”

了凡師太笑有些意味深長,她不說結伴同行,卻說朝夕相處,唐青青與葉容秋不由得飛紅了臉。

唐青青嗔道:“他怎麼沒敗過,武林大會的頭一晚,他還中了金婆婆的修羅針,差點沒命。”

“修羅針!”了凡師太不禁倒抽一口冷氣。

唐青青於是將自己如何遭遇刺殺,小丁如何出手相救,然後怎樣身中巨毒等等情況繪聲繪色的說了一遍。

當她說到在嵩陽書院的那段遭遇時,葉容秋心裡不禁深受震動,她在想如果當時陪著小丁的人是自己,她能像唐青青一樣堅強嗎?

了凡師太嘆道:“葉少俠不愧是小李飛刀的傳人,在那種時候他還是沒有殺掉韋頭陀,他以德報怨,只是不知那韋頭陀以後能否會改邪歸正了。”

葉容秋若有所思,緩緩道:“那柳雲飛倒真是個奇怪的人。”

說完看到唐青青盯著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不禁問道:“你看什麼?”

唐青青撇撇嘴道:“你此時說話的語氣跟小丁那個混蛋簡直一模一樣。”

葉容秋的臉沒來由的紅了一下,了凡師太看了看二人,會心的笑了。

”我只是懷疑柳雲飛有可能是擒龍門的人。“葉容秋忙轉移話題道。

”哦,此話怎講?“了凡師太和唐青青都覺得有些詫異。

葉容秋淡淡的說道:”因為我就是擒龍門的人,擒龍門也在胡八太爺身邊安插得有眼線,而且也是最近才安插進去的,軒轅不光和胡八太爺賭劍的訊息就是那條線傳出來的,我一直懷疑是你們六人中的某個人。“

唐青青道:”你也不知是誰?“

葉容秋搖搖頭道:”不知,這屬於擒龍門裡的絕密資訊,我無權得知。“

葉容秋頓了頓道:”胡八太爺狡猾如狐狸,平時根本沒機會在他身邊安插眼線,只有這次是他自己找的人,他才不會懷疑,擒龍門就從這六人中下手,策反了其中的一個人,讓他做內應。應該就是如此。“

這種可能的確最大,唐青青和了凡師太都暗自點了點頭。

入夜,風起。

彭祖峰的那片絕壁上,有兩個黑影。

”你神神秘秘的將我叫上山來,有何要緊之事不能在上清宮相商麼?“其中一人抱怨道。

”嶽師叔就是在此地被人一劍穿喉,扔下山崖的!“另一人沉聲道。

“小時候他經常帶我們上來練劍,想不到如今卻已天人永隔。”先前還在抱怨的那人嘆了口氣,悲聲道。

“你有沒有想過兇手是誰?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肯定是青龍會的人,除了青龍會,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的手段如此殘忍。”

“我知道兇手是誰!”

“啊?你既然知道兇手是誰,為何不早說出來?”語聲中充滿不解和憤怒。

“因為兇手,是我!”話音未落,劍已出手。

風越來越大,風聲中什麼也聽不到。

翌日,辰時。

即將出殯,兩副棺材都已被抬出大殿,正在殿前捆綁抬棺材的龍杆。

蜀地的棺木與中原的棺木不同,蜀地山多林密,四秀潮溼,所以棺材一般都選用結實且不易腐爛的杉木,做棺材的杉木必須要有上百年的樹齡,上了百年的杉木又直又粗,做出來的棺材都是用整塊的杉木榫卯而成,無縫隙就不易透風滲水,再用上好的土漆刷上幾道,如此棺材就算被埋個十來年也不會輕易腐爛。但也正因如此,所以這種棺材就比較沉重,須得八人合力方可抬起,爬坡下坎時還必須有很多人拉著纖繩緩慢而行。所以每個地方都有專門抬棺的隊伍。

抬棺的隊伍已準備就緒,青城四秀中的衛青書與柳青峰卻遲遲不見身影,趙青銘以為是二人勞累過度睡過頭了,差人去他二人的房中叫喚,來人回報說房裡根本沒人。

趙青銘心裡咯噔一跳,身體搖搖欲倒,幸好聶青雲手疾眼快一把將他扶住,憑直覺,他覺得又出事了。他深知大師兄和二師兄一向穩重,絕不會在此時無故消失。

這陣子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已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他都咬著牙挺過來了,心裡只想著將父親與嶽師叔好生安葬,然後再找出兇手,將他碎屍萬段。

這還未出殯呢,若此時大師兄二師兄又遭遇不測,他還怎麼撐得下去。

趙青銘撕聲道:“快去找!”

小丁看著臉白如紙的趙青銘,心有不忍,道:“先叫人去彭祖峰那片山崖上看看,如果兇手再出現,他應該還是會選擇在那裡動手。”

趙青銘已緩緩跌坐在臺階上,他對聶青雲說道:“三師兄,你快叫人去後山。”

說完人即昏了過去,扯著聶青雲的手已緩緩垂落在地。

聶青雲大驚,用力搖著趙青銘:”青銘,青銘,你醒醒,你快醒醒。“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漢子,此刻竟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小丁嘆了口氣,走到趙青銘身邊,緩緩說道:”趙公子只是氣極攻心,並開大礙,休息一下就好,你還是先叫人去後山看看吧。“

他說完伸出右掌貼在趙青銘的後背肺俞、風門兩穴處,內力輕吐,趙青銘咳嗽一聲,緩緩張開了眼睛。

”多謝丁少俠。“趙青銘的聲音細弱。

聶青雲站起身,雙目中猶有淚痕,但眼神無比堅定,他沉聲道:”來人,先將青銘扶下去休息,另外多去幾個人,火速到後山搜尋。“

”是!”門下子弟,紛紛響應,現在他們的掌門與德高望重的嶽道長剛身亡,青城四秀中的大師兄和二師兄又失蹤不見,趙青銘又突然病倒,正覺茫然無措,聶青雲堅定的聲音,無疑給了他們莫大的信心和鼓勵。

上山搜尋的人都是門派裡的好手,行動迅捷,去不多時就已回來了。

當然是抬著人回來的。

被抬回來的人只有一個,是青城四秀裡的大師兄衛青書。

“大師兄!”聶青雲已撲到衛青書身上,本來已忍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在場的人,已深受感染。

這也太慘烈了,短短數日間,青城派的頂尖高手已損失殆盡。

突然,聶青雲像觸電般彈起,轉而又顫顫巍巍的伸出手指去衛青書的鼻孔前試了試,他回頭看著眾人,激動得語不成聲:“他還沒有死,大師兄他還沒有死!”

小丁蹲下身,伸出三指倒扣在衛青書脈門上,果然,衛青書還有細弱的脈搏。

衛青書沒有死,那柳青峰呢。

難道還在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