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青陽山 第十五章 落英谷

“這是我的契約獸，如墨。”

說話間，黑蟒化作一條小黑蛇纏繞在蘇黎手臂上，周身被漆黑的鱗片覆蓋，額頭鑲嵌著一顆黃色石頭，一對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小狐狸，像是發現了獵物。

“就是那條醜蛇！你看見了嗎？”蘇和指著蘇黎手臂上的黑蟒讓小狐狸快看，語氣依舊激動不已，像是看到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小狐狸沒有理會總是大驚小怪、一驚一乍還跟她有過前仇的蘇和，她站的筆直，任由黑蟒打量。

這就是要跟她戰鬥的妖獸，黑蟒跟記憶裡的不太一樣，那時他額頭上還沒有那塊黃色的石頭，眼睛是雨後草芽一樣的青翠。

蘇捷道：“許久不見，蘇黎師兄的契約獸竟然已經突破至五級。”

“如今落英谷還未被契約的妖獸中，只有銀蛇在短短七年內突破至四級。”一直沉默的蘇夜突然開口，漆黑的眸子裡辨不出情緒。

蘇和皺著眉頭認真思考著什麼，“你這麼說，倒提醒了我，這小狼崽今年十歲，最多修煉七年，與這隻修煉了二十年的黑蟒相比，差距懸殊……”

他扭頭看了一眼蘇奕，話音一轉道：“不如這樣，若這小狼崽能接下醜蛇十招……”

說話間他又看了一眼笑容溫和如玉的蘇奕，隨後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三招！天色已晚，咱今日三招定勝負！諸位沒有意見吧！”

蘇黎瞧著高高懸掛的太陽，有些摸不準少主跟蘇和師兄的意思，只能出聲附和道：“師兄英明。”

只見蘇奕彎腰拿出一塊拇指大小的青玉放在小狐狸身前，聲音溫和像是怕驚擾了誰，“我能將它送給你嗎？”

小狐狸好奇地盯著他手裡的青石頭，石頭上有流光閃過，亮晶晶的很好看，雖然比不上她腦袋裡的那塊小石頭。

見她沒有動作，蘇奕繼續說道：“方才對你提了無禮的請求，這是賠禮，希望你能原諒我。”

她能感受到蘇奕身上散發出的善意，既然他這麼誠懇的乞求原諒，既然收不收都無關緊要，那就勉為其難的收下，才不是因為她喜歡會發光的石頭。

接過石頭，頭頂又傳來蘇奕的聲音：“別害怕，它會保護你。”

弱小的妖獸才需要庇護，她不需要。

聽說落英谷陽光明媚，春風過處，山谷中花開十里，綿綿不絕。走在曾經最想去的落英谷，小狐狸卻沒有時間欣賞繁花盛開的景象，她又迎來了命運的轉折點。

圍在擂臺前的那些人，是一群藍衣玉帶衣著相似的小弟子，其中許多面孔她都還記得。

她記憶很好，能記住所有人或妖獸的特徵，甚至可以分辨植物和石頭，可惜兔子說這不算天賦。

突然有位容貌迤邐的女子出現在臺前，道：“今日怎麼在落英谷擺起擂臺了？那隻狐狸有些面熟，當年不是說她已經死了嗎？”

見到來人，蘇奕幾人立即彎腰見禮，恭敬道：“蘇夏師姐！”

蘇和則是一臉笑意地湊過進她，道：“當年沒有任何人親眼看見她都屍骨，只憑一縷頭髮確實無法判斷生死。一個月前獵妖考核出了事故，家主下令血洗百獸林，只剩下她一個。”

“然後呢？剩下她一個又如何？落英谷從不讓天賦低下的妖獸進入，你的契約獸除外。”蘇夏皺著眉頭似有不滿。

蘇和睜大眼睛，似乎沒想到女子竟未曾聽說此事，趕忙解釋：“我那天偷偷溜過去看個正著！小半個百獸林都被冰霜牢牢包裹！”

蘇夏嗤笑一聲，字裡行間透露著不滿，“百獸林常年積雪，被冰霜包裹很稀奇？”

“唉！這說來話長，當時我站在百獸林外頭看，突然心頭一震，直覺裡頭出了事，我嗖的一聲趕緊衝進去，就見蘇黎幾人被成了冰雕！我用盡靈力也沒能將其融化，趕忙吃了丹藥御劍跑回去叫人，幸好長老們來的及時，他們才能安然無恙。”

聽完蘇和的解釋，蘇夏一愣，這才正視起來，“如此兇險？是誰出的手？小狐狸？”

“當時除了這隻狐狸其餘的東西全都被凍住！長老借用地火才將其化開，大家都說這小狐狸覺醒了‘凍結’，這要真是凍結，咱青陽蘇氏重回巔峰又多了一層把握！”

只見蘇和越說越激動，彷彿下一秒時空便被凍結，時間倒流。

蘇夏雙眼微微向上看，嫌棄之色不言而喻，“凍結又怎樣？又沒修煉到巔峰境界，就看不慣你這副大驚小怪的樣子！”

緊接著又教訓道：“她一個小小的、頂多修煉了七年的狐妖！頂什麼用？能打得過蘇黎的五級蛇妖？還不是一樣得死！依我看，家主壓根不重視！還有，別張開閉口就青陽蘇氏重回巔峰！現在依舊如日中天！懂？”

“懂個錘子！你不懂，我不跟你說！我賭一頓靈食，小狐狸一定能贏！”蘇和不知從何處拿出一把摺扇，扇得髮絲飛舞，一副要被氣炸的模樣。

說話間，他竟在擂臺前擺起了桌子，大手一揮，十塊上品靈石壓在“小狼崽”的三字上。

“我賭十頓！蘇黎的如墨贏！”蘇夏隨手丟出一袋靈石，壓在“醜蛇”的二字上。

“師姐你何必呢？老是跟我對著幹！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贏你！”

“廢話少說，二十頓！”蘇夏又丟了一袋靈石過去。

蘇和笑意盈盈地應下，彷彿這些靈石已經是他的了。

兩人交談間，又有不少不知情的弟子，壓了靈石在“醜蛇”二字上頭。

小狐狸抖動著耳朵，將蘇和和蘇夏的對話一一記下。

原來那時蘇夜扯她的頭髮是想要她的死訊傳出去，這樣就不會有人特意去尋她，她應該感謝蘇夜。

沉思間，黑蟒已經站在擂臺中央，擂臺白石材質，上刻陣法，以隔絕外力干擾。

“就是你這個廢物，害我主人抬不起頭！”黑蟒目露兇光，叫囂著，“快說！你想怎麼死？”

小狐狸扭頭看向蘇黎，蘇黎正抬著頭冷漠地看著他們，哪裡抬不起頭？

這種族差異是不是有些大？看來像她這樣能聽得懂人話的妖獸並不多。

“臭狐狸！竟敢偷看我主人！去死！”

黑蟒速度極快，相比之下蘇和的飛劍毫無速度可言。

黑蟒收緊纏繞的瞬間，小狐狸踩著他漆黑的鱗片用力向上一躍，翻身落地。

她學著紅狐以前教的方法慢慢調動妖力為已用，但體內沒有絲毫變化，怎麼會這樣？竟然沒有妖力！

對上五級妖獸，她沒有慌亂，反倒是異常鎮定，狐狸都是這樣處境越危險便越鎮定。

雖然蘇和說了三招定勝負，但現下她身上沒有妖力，心裡十分沒底。

許是修煉了無字決，得按照無字決的要求，先修體，再修術！無字決煉體篇，從皮肉至筋骨，從掌至拳，從體魄蠻力再到借無窮之力，講究的就是個拳拳到肉不留餘力。

黑蟒飛撲而來，小狐狸左右躲閃尋找出擊的機會，兩妖一進一退，小狐狸很快被逼至角落。

就在這時，臺下蘇和揮舞著扇子，衝小狐狸大聲喊道：“快用凍結！凍他！凍他！”

朝臺下看去的空隙，黑蟒額頭的黃色寶石閃過一絲光亮，緊接著臺上被黑霧籠罩，黑暗中有兩道琥珀色的光芒快速向她靠近，是黑蟒！

憑藉直覺，小狐狸矮下身子躲過一擊，腳下的白石微微晃動，她翻身向前躲過地上升起的突刺，一個兩個，地面很快被突刺佔據。

她本想借著突刺跳出黑霧，剛踩在上頭，突刺瞬間碎裂，化作鋒利的石塊衝她襲來，周圍無序的風告訴她，她此刻被亂石團團圍住。

雖然無字決有言，第一次重塑筋骨之後得極寒虛像，非千鈞之力不可破，但她不敢輕易用身體迎擊，還是想辦法將這些密密麻麻的石塊擊碎。

腦海中閃過無數掌法，這樣的情形讓她想起一個詞“山窮水盡”。窮山掌！

蓄體內極寒之力於掌心，以不動之山止無序之風，再借無窮之風盡周身之山石黑霧。

一掌落下，眼前黑霧消散，只有一條被打趴在地的黑蟒，他漆黑的鱗片上出現明晃晃結了冰的五指印記，這一掌叫窮山，說的是山窮水盡絕路逢生。

“我的鱗片！”黑蟒大叫一聲，豎起瞳孔，那樣子恨不得將她剝皮抽筋！

狐狸會炸毛，他這大概是炸鱗片。

“小狐狸好樣的！竟然這麼快破了他的幻境！”耳邊又傳來蘇和的聲音，這個人話真多。

不過，方才竟然是幻境！明明周圍的一切那樣真實，連山石移動帶出來的風都與現實無異。

五級妖獸，果然厲害。

她才剛入煉體一重，不能一眼破虛妄，只是誤打誤撞擊中黑蟒破了幻境，幸好第一次使用窮山掌就成了。

趁著黑蟒被憤怒暈了頭，必須要速戰速決，若等他冷靜下來想贏決非易事。

這般想著，黑蟒全力撲向她，速度變快數倍，如迅雷閃電，她只能屏住呼吸勉強躲過。

臺下的弟子們小聲議論道：“唉！方才黑蟒沒有用盡全力她便處在下風，現下全力以赴，她快撐不住了，這還不如死在百獸林。”

“是啊，我是衝著凍結來的，還以為家主有多重視，也不過如此。”

“我可還記得七年前玄英殿那樁鬧劇，她到現在還未用過天賦，該不會又跟之前一樣是假的吧！”

“就算天賦點滿又如何？根本不可能打過五級妖獸，依我看，這番對戰就是想要了她的命！這是家主在提醒我們，妖不可貌相！得透過表象看本質！”

“看不出天賦，分辨不出等級，渾身更是沒有一絲妖力，唉！多可愛的小狐狸，竟然是個廢物。”

小狐狸站在角落裡，汗珠順著額頭滑落，心跳加速，再躲閃下去她遲早體力用盡，連一拳也打不出來！

意識到這點，她不在躲閃，咬牙蓄力，打算傷敵三千自損八百，以此與黑蟒做一個了斷。

就在眾人別過眼去，不忍心看到血濺三尺的場景時，臺下響起蘇奕輕而有力的聲音，“三招已過。”

他不動聲色地收回手，只見小狐狸的掌風還未至黑蟒身前，黑蟒巨大的身軀搖晃兩下，緩緩縮小成一團，回到蘇黎的御妖袋中。

三招已過。短短的四個字，卻決定了她的生死。

小狐狸喘息著握緊發麻的拳頭，她只是誤打誤撞破了黑蟒的幻境，若再繼續下去，她就會力盡倒地，根本沒有贏的機會。

這個人，是在幫她。為什麼？

不止小狐狸疑惑不解，弟子們個個面面相覷，不知何意。

四周短暫的沉寂後，臺下爆發出一陣突兀且激動的叫喊：“贏了贏了！小狼崽贏了！”

蘇和拍著扇子，整個人喜上眉梢，彷彿打贏的人是他一般，“嘿嘿，諸位承讓了，她可是連凍結都沒用！雖然醜蛇輕敵沒先上殺招，但輸了就是輸了！”

“三招？”蘇夏長眉微皺，似是還沒明白這小狐狸怎麼就贏了。

“小狼崽，哦不，小狐狸明顯體力不支，處在下風，若再打下去，必輸無疑！”弟子們皆側目等待一個合理解釋。

蘇和俯身將桌上的靈石一一收攏，笑容燦爛中帶著些欠揍，他大方地向眾人解釋道：“今日天色不早，三招定勝負，早打完大家早散了，回去修煉要緊！”

蘇夏懊惱地瞪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拂袖離開。

那幾位弟子個個敢怒不敢言，小聲議論道：“誰說的沒人重視？依我看，此番對戰，分明是在給這小狐狸立威，說出去那也是打贏了五級妖獸！”

“本以為這是蘇和師兄靈石太多，要做一回散財童子，唉！嫡系弟子怎麼一個賽一個的黑心？”

“嗯，我方才不就說了，妖不可貌相，得透過表象看本質！小狐狸這麼可愛，那必須厲害！”

“看來青陽山又要多一個跟貓妖一樣的契約獸了！少主都這般厲害了，契約獸弱億點又如何？少主喜歡就行！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是啊，跟貓妖一樣多好，天天有吃有喝睡大覺不用修煉，只要蘇和師兄喜歡就成！唉！咱怎麼就沒那命！”

蘇和一邊數著身前的靈石，一邊向小狐狸招呼道：“小狼崽快過來！”

小狐狸跳下臺子，站在蘇和蘇奕身前，雙腿微微發軟，她確實比以前厲害了一些，但跟黑蟒比起來還遠遠不夠。用盡全力一掌，也只是在他身上留下一個淺淺的巴掌印，根本沒有造成實質上的傷害。

眼下，雖然她還沒明白為什麼蘇奕會幫她說話，但至少不用擔心會被他們殺死。

“你贏了，以後留在落英谷，住夕風亭如何？”蘇奕抬手掌心出現一座小院，“你昏睡的這一月中，就住在這裡。”

落英谷，夕風亭。望著那座冰雕的小院，她在心中默唸這兩個名字。沒到這裡的時候，她滿心期盼著要來這裡，如今來了，卻並不開心。

她也說不上為什麼，大概是心裡有些難過。

不管是妖獸還是修士，最在意的都是天賦和強弱。

“既然少主已有定論，我等先行告退。”蘇黎低頭同她對視一眼，眼裡的神情既有心酸不甘和恨意，又有說不出的苦澀無奈。

“那我去稟明家主，再將夕風亭收拾一番。”關門弟子側著臉不敢看她，說完，一溜煙消失在視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