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書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認知。

林毅軒跟別的男人不一樣。

她對林毅軒,好像也跟對別人不一樣。

半夜下的那場暴雨在天亮後沒了痕跡,充足的日光蒸發了水漬,就像不曾發生過。

錦書晚上夢魘的事,也沒人提及,就像是不存在。

錦書放棄了廣場雪糕生意,專心在家修隨身聽,她打算集中兩天把剩下的都弄完。

有林毅軒幫忙,效率快了一倍多,剛修了一會,院子裡就吵吵起來了。

錦書聽了一會,聽明白了。

鬧耗子了。

平房衛生條件有限,夏天天熱,隔三差五就得鬧一波。

二大媽正在組織鄰居們撒滅鼠藥,全院人仰馬翻的。

林毅軒出去也領了一包藥回來,全家裡裡外外撒了一圈。

滅鼠藥挺靈的,上午撒,下午院裡就陸陸續續發現了死老鼠,錦書也在廚房看到兩隻。

她打算做午飯,開櫃子門取米,兩隻肥碩的耗子搖搖晃晃的出來,吃了耗子藥後,行動緩慢,看著跟喝多似的。

林毅軒就在她邊上,正想抓出去扔了,錦書動作比他還快,從鍋裡舀起一瓢滾燙的開水,對著耗子潑下去。

被燙的耗子發出慘叫,呲著尖牙奔著錦書跑,似乎是要做最後一擊。

錦書抄起掃帚,對著耗子三連擊,倒黴耗子一命嗚呼,另一隻也被她以同樣的方式擊斃。

整個過程一氣呵成,不超過五秒,給邊上的林毅軒都看傻了。

“你.......不怕?”

他見過的女人好像都挺怕耗子的,尤其是他媽孫英女士,看到耗子喊聲能把房蓋掀了,跟其他人比,小錦真是勇士。

“不,我很怕。”錦書面無表情地處理耗子屍體,“小時候被關在倉庫裡,被耗子嚇到過,我印象裡的耗子這麼大!”

她伸手比了下,足有半米。

其實並不是耗子太大,是當時的她太小了。

她最討厭的生物就是耗子,如果可能,於總甚至希望耗子和蟑螂可以從地球消失。

“你剛剛可不像是害怕的樣子。”林毅軒吞吞口水,她這果斷消滅的手法,去滅四害辦公室上班也是可以的,過於專業。

“小時候怕的東西很多,可是我發現眼淚解決不了問題,軟弱也不能消除恐懼,讓恐懼消失唯一的辦法,就是直面恐懼。”

就像是她對待那兩隻耗子的態度一樣,越是她討厭的,越是她害怕的,她越要直面。

“用佛經解釋,就是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身香味觸法。”

錦書拎著裝著耗子屍體的垃圾袋出門,留林毅軒在家回味她的話,若有所思。

小錦處理恐懼的方式跟正常人不太一樣,這會不會是她夢魘的原因呢?

林毅軒能想到,錦書也想到了。

所以她扔完垃圾並沒有直接回家,找了路邊的小店,她要打電話。

這會座機安裝費不便宜,想要打電話只能到有電話的小賣店,付費撥號。

昨晚的夢讓錦書很不喜歡,她選擇直面恐懼。

按下記憶裡熟悉的號碼,電話很快接通。

“喂您好,這裡是二外總機,請問您接哪裡?”

“我是少年樹雜誌社的編輯,請問英語系於子英老師在嗎,她女兒於錦書年前在我們這投稿,有筆稿費想打給她。”

“於子英老師的女兒.....?!”接話員顯得很驚訝,話筒被按上,似乎在跟身邊的人交頭接耳。

隔了一會,接話員的聲音再次響起。

“於子英老師請假了,她大女兒出意外沒了,於老師在辦葬禮,要不您留個聯絡方式,等她上班我讓她聯絡您。”

“不用了。”錦書結束通話電話,悵然。

果然是這樣。

這個時空的“自己”消失了。

其實她穿過來時,就想過這個問題。

她穿到於么妹身上,這個時空十二歲的自己會怎樣。

只是她根本不願意想起前世那些所謂的“家人”,想到那些人就噁心,不想跟他們有任何瓜葛。

如果不是昨晚夢到了往事,錦書連這個電話都不打。

現在確定了,了卻一份心思,以後也不會再聯絡這些人,她的今生不會跟那個所謂的“家人”有任何瓜葛。

這就是於總面對恐懼的方法,直面問題,絕不迴避。

只是有個事,錦書有點耿耿於懷。

她前世十二歲時,差點出車禍,是一個軍人大哥哥救了她。

她不記得那個哥哥的臉,依稀記得他好像是受了傷。

他救下她後,看她心不在焉,陪她聊了一下午。

她那時精神恍惚,過馬路不看車,是因為那天是她妹妹的忌日。

妹妹才死了兩年,全家人都已經不記得她曾存在過,沒有人為她憂傷。

錦書恍惚難過,也有輕生的念頭。

真正讓她轉變觀念的,就是跟那個哥哥相處的半個下午。

他安慰了她很多,說了很多鼓勵她的話。

別的她記不太清了,但有一句,錦書一直記得。

昂揚的鬥志,不可抗拒不可戰勝,任何心靈有了它,就可以無所畏懼,所向無敵。

他說那是他的座右銘,出自《理想國》。

所以錦書在未來的很多年裡,遇到坎坷就會想起那個午後,想到陌生哥哥帶給她的溫暖。

臨別時,他還送了一顆子彈殼項鍊給她。

他說那顆子彈是他第一次射擊留下的紀念,是他的護身符。

他把護身符給坎坷的小錦書,希望這個小姑娘漫長人生,一路坦途。

那枚子彈錦書一直帶在身邊,可惜穿越後沒了。

她的命是軍人給的,看到穿軍裝的就有好感。

或許,這就是她昨晚噩夢後留林毅軒在身邊的理由,也能解釋她為什麼對林毅軒跟對別人不一樣,因為他的軍裝。

於總自洽了,其實她內心深處也知道,問題的本質可能不是軍裝這麼簡單。

但她不願意繼續想了,就當是這麼回事吧。

這個電話讓她內心獲得了平靜。

確定了她不會再跟前世的家人有瓜葛,十分輕鬆。

只是想到找不到那個當兵的哥哥了,還是有些遺憾。

希望他平安喜樂,所得皆所願吧,錦書默默祈禱。

林家,林毅軒莫名地打了個噴嚏。

“毅軒,你這是感冒了?”二大媽推門進屋,看他一直打噴嚏,關切地問。

“可能誰唸叨我了吧——二大媽,您有事兒?”林毅軒揉揉鼻子。

“有個大事要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