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安一行在朝陽初升的時候抵達了西山腳下。

上山的路只有一條小徑,自然就不能騎馬,也不能再乘坐馬車了。

但那頭小黑驢卻可以。

蕭包子這些日子與鍾離若水朝夕相處,心裡對這個妹子是打心眼裡的喜歡——

如畫中走出的人兒一般漂亮!

還是鍾離府的千金大小姐!

可人家絲毫沒有大小姐的那些裝模作樣的架勢。

鍾離若水的性子極為平易近人。

她明明知道自己和李辰安從江南一路同騎一驢而來,可她卻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樂意。

她表現的極為大度,甚至對自己還有了一番掏心窩子的囑託。

這讓向來根本就不在意別人想法的蕭包子反而有些內疚。

覺得自己彷彿偷走了鍾離若水養的牛。

何況在見識到鍾離若水的經商本事之後,蕭包子更是對鍾離若水佩服有加。

“若水妹妹,”

“嗯?”

“山路險峻難行,丞相走這山路極穩,你騎上去。”

鍾離若水淺淺一笑,“多謝姐姐,我還是走走。”

“山路很長,我怕會累著你。”

“沒關係,這時還能走,就先走走。呆會如果真走不動了,我可不會和你客氣。”

蕭包子抿了抿嘴,“好吧,那走慢一些,不急。”

“快一點慢一點那些花它們就開在那裡。”

李辰安扶著鍾離若水緩緩而行。

山路兩旁的桃花都已經盛開。

放眼望去,便是近的花,遠的松,還有更遠的便是如黛一般的山了。

鍾離若水很是歡喜。

倒不是看見了這些桃花,而是可陪著李辰安出來踏春了。

這一輩子,如果沒啥意外,還能再陪李辰安踏兩個春。

她很珍惜,故而這山路雖崎嶇坎坷,她亦要堅持陪著李辰安而行。

“西山本沒有桃樹。”

“聽父親說,大致是二十年前,鍾離府進入蜀州,在消滅了一些吐司和山匪站穩了腳跟之後,便在崇慶府修建了那處鍾離園。”

“而後,才在這西山上種下了許多的桃花。”

鍾離若水一邊走一邊徐徐又道:

“父親的言下之意是廣陵城有桃花山,桃花島,在這崇慶府的西山之上再種下桃樹,便有了南北呼應之意。”

“其實,我倒是覺得,恐怕是因為奶奶的原因。”

“奶奶叫桃花。”

“廣陵城的桃花山上的桃花,是吳洗塵吳爺爺所種。”

“桃花島上的桃花,是商滌商大家所種。”

“唯有這西山的桃花,才是鍾離府自己所種。”

走的有些累了。

李辰安扶著鍾離若水來到了路邊的一處小亭子裡,她從袖袋中取了一方手帕來擦了擦額頭的汗,又道:

“可我發現了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奶奶她自己,從來沒有種過一顆桃樹。”

李辰安一怔,“她本就是最美的那朵桃花了,有其餘人因她而種,她自然也就不需要自己去種吧。”

鍾離若水沉吟片刻點了點頭,“或許如你所說。”

“走,咱們繼續登山。”

“不多歇會?”

“邊走邊歇……我這身子骨,真的沒用啊!”

李辰安抓緊了鍾離若水的手,“可別瞎說,你真當個個女子都如蕭姑娘那般強悍?”

蕭包子一聽,轉頭就看向了李辰安,小嘴兒喏喏,本想要懟李辰安一句本姑娘強悍莫非還有錯了?

想了想鍾離若水的柔弱,她終究只是瞪了李辰安一眼。

她發現了一個問題——

柔弱的姑娘,更容易得到男人的保護!

如自己這樣的……李辰安這傢伙恐怕恨不得我來揹他!

寧楚楚跟在蕭包子的身後,她默默的聽著默默的看著也默默的期待著。

這已是四月的下旬了。

吳西山那該死的禿驢,想來這幾日也該來了。

當李辰安沒有了皇長子的這個傳言中的身份之後……

寧楚楚忽的一怔,自己該用怎樣的法子去進一步的接近李辰安呢?

不是二人距離的接近。

而是心靈上的接近。

如鍾離若水和李辰安那樣彼此之間已融為一體。

也如蕭姐姐和李辰安那樣自然隨意,那樣心心相印。

她覺得自己和李辰安之間還有著一層看不見的隔閡,李辰安對她也從未曾有如對她們那樣的親密。

就連言談也是極少的。

這……寧楚楚咬了咬嘴唇,心裡忽然有些挫敗。

跟在寧楚楚身後的鐘離若畫今兒個很安靜。

她只是偶爾抬頭看看姐姐,眼裡隱隱有些擔憂。

她也偶爾看看李辰安,便覺得如果姐姐沒病,如果姐夫一直就在姐姐身邊,他不是那什麼攝政王,他能經常陪著姐姐去遊山玩水,並帶上自己,這就是最好的。

可惜沒有如果。

要不了多久,他們就要走了。

自己將依舊留在蜀州,慢慢的長大。

十年!

十年之後,會是怎樣的情況?

小姑娘多了一些心思,少了一分童趣。

就連路邊那些在野花間翻飛的蝴蝶也沒有引起她的注意。

一路走走停停,用了差不多兩個時辰的時間,李辰安一行來到了山頂。

鍾離若水沒有騎驢。

她真就這麼走了上來。

面色有些蒼白。

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兒。

可她臉上的笑意卻很是燦爛。

她看見了山頂上的這一大片的桃花。

她扭頭看著李辰安俏皮一笑:

“此處能不能有一首詩詞?”

李辰安沉吟三息,開口誦道:

“人間四月芳菲盡,

山寺桃花始盛開。

長恨春歸無覓處,

不知轉入此中來。”

鍾離若水眼睛一亮,這首詩應景應情還應了自己的心!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少女徜徉在了桃林間,透過一大片粉紅的桃花,她已看見了遠處隱約的那座積善廟。

李辰安跟在鍾離若水的身後,他沒有看那些桃花,他一直看著鍾離若水的背影。

他的心裡還有一首詩,卻無法吟誦出來——

去年今日此門中,

人面桃花相映紅。

人面不知何處去,

桃花依舊笑春風!

今歲還能陪著鍾離若水賞桃花。

但明年呢?

後年呢?

桃花年年有,她還能年年在麼?

積善廟的外面有一大片的空地。

空地上擺著幾張桌子和椅子,還有遮陽的傘。

但今日並沒有太陽,反倒是落下了微雨來。

微雨潤溼了那些桃花,令它們愈發顯得嬌豔。

微雨也潤溼了鍾離若水的秀髮,令她顯得更加的柔弱。

李辰安帶著鍾離若水坐在了傘下的桌旁,鍾離若水的丫鬟沁兒已取了一件披風來給鍾離若水披上。

就在這時。

蕭包子忽然抬頭。

那隻海東青盤旋在她頭頂的空中,發出了三聲高亢的鳴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