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著大中午的烈日,田埂上的人們依舊是幹得熱火朝天。

在收割麥子的過程中,鐮刀揮舞間,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跌落在肥沃油潤的黑土地上。

蘇清風牽著盼娣的小手,帶著中飯,走在小路上。

盼娣嘴中含著一顆水果糖,甜滋滋,冰冰涼,好像能夠浸潤到心湖。

她悄悄抬眼看了一眼蘇清風,他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樣子。

安全感頓生。

她喜歡這樣的四哥。

不像娘,會搶她和姐姐的飯,認為她們是賠錢貨,總是把家中的糧食都搬到姥姥家。

一路無話。

等到了田埂旁,樹蔭底下的時候,已經到了晌午下工的時候。

只是秋收活多,如果要下工回家,一來一回得浪費不少時間。

所以村裡頭的青壯年,乃至嬸子大娘,都坐在樹蔭底下,啃著窩頭和野菜糰子。

家裡條件好點的,窩頭裡還會夾雜白麵,甚至加一兩塊臘肉,沾一沾葷腥。

再講究些的,野菜糰子裡,會滴一兩滴香油。

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不知從哪裡飄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鮮美清香飄散在空氣中。

有種讓人口水直淌的感覺。

眼見前方走來一道人影,村支書媳婦驚訝,“喲,清風啊,你這傷都沒好全,怎麼出來了?”

蘇清風笑了笑,走到小老太太旁邊,笑呵呵道,“我尋思著,閒著也是閒著。一大老爺們,能走能跑的,就算不能下地,也不可能癱在床上吧?於是琢磨了一下,乾脆做做飯,也算是幫我奶我娘乾點活。”

嚯!

蘇家傻子做飯?

這飯能吃嗎?

聽到蘇清風的話,眾人心中第一個浮現出這樣的念頭。

王桂花坐在一邊,撇撇嘴,忍不住陰陽怪氣了一句,“清風啊,別說嬸子講話難聽。這做飯的事,可都是老孃們乾的,你一小夥子在灶臺上忙活,像什麼話?”

小老太太可不慣著王桂花,“那城裡國營飯店的大廚還都是男人呢。你敢說人家沒出息?”

那咋會沒出息呢?

當年大饑荒的時候,都快餓成一把骨頭了,人家城裡的飯店大廚,身材照舊圓滾滾。

這就足夠讓人羨慕了。

王桂花不敢再撩撥了,只能嘀咕一句,“呸!都沒做過飯,還想去當廚子,真是癩蛤蟆……”

咦?

空氣中的香氣似乎更加濃郁了。

眾人的目光亂轉,似是在尋找什麼,最終定格在蘇清風手上的饃饃中。

雜糧加玉米麵揉制的大餅。

微辣爽口的泡菜,在舌尖綻放的剎那,就瞬間提升食慾。

碧綠宛若翡翠的清炒蘿蔔纓子,看一眼似乎就能治癒雙眼。

這些東西,放在前世,少說都得打上一個農家有機蔬菜的名號。

金黃與嫩綠交錯的雞蛋炒黃瓜,咬一口下去,能夠明顯地感受到雞蛋在唇腔中炸開時,又油又潤的感覺。

再和黃瓜清爽生脆的口感結合在一起,既有了令人滿足的飽腹感,又不至於過度油膩。

尤其是最後那一大片的地三鮮蓋澆在大餅上,湯汁濃稠,有一種爛爛糊糊的感覺,吃到嘴裡,青椒爽脆茄子入味,就著大餅子一口咬下去,蘇家眾人只覺得神仙也不換。

真是……太好吃啦!

“咕咚。”

不知道人群中是誰吞了口唾沫。

村支書媳婦,李嬸子湊過來,驚奇道,“清風啊,嬸子早就知道你是個有福氣的。傻了那麼多年,燒飯的本事卻比我還強。要我說,你這菜放到席面上都綽綽有餘哩。”

白靜坐在一旁,吃得很秀氣,但動作卻不慢。

太香了!

她甚至覺得,跟自家兒子的手藝比起來,以往家裡吃的那些……都是豬食!

她轉頭一看,果然,幾個妯娌更是吃得頭也不抬。

小老太太起先還矜持,後面見被香氣吸引而來,圍過來的人多了,乾脆拽著小板凳,坐到人群中,眉飛色舞起來。

“哎,對,就是我孫子做的。”

“嗐,我本來沒想著讓他做飯。是這小子非說著要孝敬我,硬要給我做飯。”

“好吃嗎?你看這油汪汪的,能不好吃嗎?誒唷,多拋費哦……”

老太太嘴上說著拋費,但眉梢眼角都帶著一抹喜色。

大有炫耀三天三夜的架勢。

【完成支線任務,獎勵五花肉兩斤半。】

一顆心總算落在了實處。

這時候,蘇清風才有心思聽這一連串的嘚瑟,回過神來後,頗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

昨天也不知道誰抱著油瓶,在那唸叨了老半天。

恨不得把吃進去的油水再嘔出來。

王桂花看了看老太太,冷哼一聲。

嘚瑟啥?

再會做飯,不也得在地裡刨食嗎?

等小雅和前進結婚,再分個鐵飯碗,她就可以順理成章住到城裡去了。

這樣一想,王桂花心中也不發酸了。

也不知是錯覺什麼的,在想到鄧小雅的時候,王桂花竟然真的在村口的黃泥路上,看到了兩道相攜的身影。

其中一道身影酷似鄧小雅。

等到走近一看,果然是她閨女和城裡女婿。

鄧小雅和何前進穿著體面,但是仔細一看,卻能夠發現,他們的臉色蠟黃,眼圈青黑,像是沒睡好覺一樣,精氣神不足。

何前進走在黃泥巴路上的時候,眉宇間有著掩蓋不去的厭惡和嫌棄。

鄧小雅看到王桂花看過來的眼神,下意識浮起一抹笑容,步子往旁邊挪了挪,想要靠近何前進。

誰料何前進捏著鼻子,滿眼不耐,“怎麼到處一股豬屎味?”

場面一靜。

樹蔭底下的人群,一下子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蘇清風嚼著窩頭,呵呵笑了兩聲,“伱還是別張嘴了,張嘴就噴糞,不知道還以為你在給田裡漚肥。”

媽的,被這小子一說,這褐色的窩頭,越看越像屎……

蘇清風又狠狠咬了兩口。

何前進聽到有人跟他嗆聲。

臉上一下子就掛不住了。

結果抬頭一看,居然又是蘇清風!

他臉上的肉顫了又顫,皮笑肉不笑,“蘇清風,我看你已經大好了,看來也不需要什麼賠償了。我還要告你!告你訛我!”

蘇清風瞅了他一眼,嚥下口中的窩頭,這才不急不緩地拍了拍手上的碎屑。

登時,他兩眼一閉,直接躺在大石頭上,“哎呀,我腦袋疼,天旋地轉的疼!”

末了,他睜開眼,瞥了眼何前進。

訛的就是你!

怎麼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