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 火災和車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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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咧嘴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他伸出手,說:“還是我來幫你點菜吧,雖然我現在很窮,但我小時候還是在這裡吃過飯的。”
程煜聞言,看了少年一眼,沒吭聲,但卻知道,少年也算是個有故事的人。
而且,就根據這句話,程煜趁著少年點菜的過程中,對他進行了一番大膽的猜測。
少年的年紀顯然只有十六七歲,之前只是遠遠的看著,就覺得差不多是這個年紀。而現在近距離的接觸之下,程煜越發肯定這個少年的年紀絕不會超過十八歲,甚至,有可能還不滿十六歲。
這樣的年齡,很顯然四年前是絕對無法做李大力那個單子的。
那麼,就存在另一種可能性,李大力的單子,是少年的父親做的。
在四年前,這家外貿公司很可能還真是個外貿公司,就算規模沒有程煜想象的大,最起碼也不是現在這個樣子。
少年說他小時候在這裡吃過飯,又說他現在很窮,這似乎足以說明他小時候的生活還是足夠富足的。就算不是什麼有錢人,至少也是小殷之家。
這四年間發生了什麼,程煜不得而知,但這似乎表明少年的家庭在這四年裡發生了很大的變故,很可能跟他父親有關。
而由於少年這麼小的年紀就在那幢樓裡擺了一張桌子,很大程度上已經表明他父親應該是已經去世了。
因此年紀輕輕的少年,不得不扛起家庭的重擔。
只是,如果變故是四年前發生的,少年的年紀不足以讓他在這裡擺了四年的攤。
可如果變故發生在眼巴前,少年的家道中落的似乎又有些厲害。
由於軟禁李大力的人絕不是什麼好鳥,程煜甚至懷疑,少年父親的死跟那個勞倫斯•比爾也有著不可分割的聯絡。
看到少年已經點完了菜,程煜瞄了一眼侍者手裡的點選單,只有區區三筆記錄,程煜便道:“你再多點一些,這麼點夠誰吃的?”
少年猶豫了一下,又飛快的點了兩個菜,然後囑咐一聲,說的是西班牙語,但程煜也聽懂了,那是表示不要酒水,只要檸檬水的意思。
簡單的西班牙單詞程煜還是知道一些的,於是開口做主替少年要了一杯橙汁,自己則是要了一杯馬爹尼。
侍者離開之後,程煜問道:“現在來說說我們之間的事情吧。你叫什麼名字?”
少年回答說:“文森特•本傑明,你呢?”
“程煜。”程煜儘可能緩慢的發音,好讓少年理解。
“文森特,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一。”少年毫不猶豫的回答。
程煜翻了個白眼,說:“既然咱們已經坐在了一張桌子上,那麼還是相互坦誠一些比較好。你看看你這張臉,怎麼可能有二十一歲?說吧,是十五還是更小?”
文森特漲紅了臉,說:“我已經十七了……唔,再過一週就十七了,不是什麼十五歲!”
程煜微微一笑,說:“很好,這是個很好的開始。”說話間,程煜從口袋裡取出了皮夾子,讓文森特看清楚裡邊放著的那沓厚厚的美金,並且隨便抽出一張,讓他確認這是一百元的最大面額。
“你應該看得出來,我不缺錢,所以,你需要的那一千美元,我不在乎。但是,這必須建立在你誠實的回答我的問題之上。”
文森特眨了眨眼睛,卻並未顯出貪財的模樣,反倒是謹慎的問:“就只是問題?”
程煜點了點頭,說:“就只是一些問題而已。”
文森特說:“我怎麼相信你?”
“一千美元對你來說是一筆很大的數字,但對我而言不算什麼。我沒必要騙你。”
文森特想了想,終於點了點頭,說:“你問吧。”
程煜也點了點頭,說:“你之前猜測的沒錯,兩天前打電話的那個人,也是我。”
文森特露出果不其然的眼神,口中嘟囔道:“我就說我聽過的聲音就絕不會弄錯,更何況我每天根本接不到一兩個電話,怎麼可能聽錯。你的口音太容易辨認了。”
程煜沒理會文森特的吐槽,繼續問道:“我打電話給你,當然不是真的為了什麼勞務證明,我是為了一件四年前的事情。以你的年紀,不可能在這家公司幹了四年了吧?”
文森特想了想,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實話,但是看到程煜放在手邊的錢包,還是老老實實說道:“我去年才開始工作,不過你不用擔心。這間公司是我父親開的,所以,別說是四年前的事,就算是再遠一點,我也能查到。所有我父親公司以往的資料,都在我那臺電腦裡。”
程煜點了點頭,心說如果不是小聶已經從你的電腦裡竊取到了一部分資料,我也就不會跟你坐在這裡聊天了。一個孩子,記憶再好,也不可能把父親做過的每一筆生意都記得清清楚楚。
“你父親現在人在哪裡?”其實心裡已經有了猜測,但程煜必須問,哪怕他知道這個問題有可能會讓少年感到難過。
果然,文森特聽到這個問題,眼神裡閃過一絲痛苦,但他還是回答說:“他已經死了,四年前就死了。”
程煜一愣,心裡越發肯定,文森特父親的死,跟勞倫斯•比爾有無法脫離的干係。
“抱歉,我不知道……”
“沒關係,四年了,早就習慣了。”
“那麼我繼續問?”
“你問吧,最好快點,我還要回去給我母親做飯,她還餓著呢。”
“不用擔心做飯的事情,吃完之後我會在這裡打包一些讓你帶回去。”
文森特一愣,隨即大喜道:“真的?”他原本其實打算自己少吃一些,然後徵求程煜的允許,將剩下的飯菜打包回去。
現在顯然不用了,因為程煜肯定的點了點頭,說:“一些食物而已,不算什麼。”
喝了口水,程煜又問:“我不是有意要讓你難過,但是,你能否告訴我,你父親的死因?”
“一場大火,燒死了他。”面對這個問題,文森特顯得很平靜。
“大火?”程煜抬了抬眉毛,這更加符合勞倫斯•比爾的人設了。
“如果我推測的不錯,你父親活著的時候,你家裡應該還算是比較富裕的?”
本以為會是個肯定的答案,可沒想到,文森特卻搖了搖頭,說:“我父親去世之前,已經負債累累了,那場大火,成為了他最後的喪曲、他死了,再也不用為那些債務擔憂,留下我和母親……”
文森特的聲音,顯得有幾分哽咽。
程煜遞過去一張紙巾,狠了狠心,繼續說:“能跟我說說你家裡的情況麼?”
文森特抬起頭,堅強的看著程煜,問道:“你為什麼對我父親的事情那麼感興趣?”
“我說了,我要調查的,是一件四年前的事情。光靠你電腦裡的那些東西可不夠,我也不怕告訴你,我早就黑進過你的電腦,如果只是為了那些資料,我直接複製下載一份就可以了。”
“那我告訴你了,你真的會給我一千美元?”
“你好像很缺錢。”
“我母親需要一筆錢動手術……”文森特顯得有些赧然,然後飛快的說:“其實,辦理一個勞務證明,行價大概在三百美元左右。我之所以跟你要一千,是因為我母親的手術費需要七百多美元。我想用剩下的錢,讓她吃些好的東西。”
程煜立刻從皮夾子裡數出一千美元,放在了文森特的面前,說:“不管我能不能在你那裡得到足夠有用的訊息,這一千美元都是你的。但是如果你回答的好,對我有足夠的幫助,我不介意多給你一些。”
看著桌面上那十張百元美鈔,文森特沒有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反而是越發謹慎的說:“你真的會給我?”
“現在你就可以把錢收起來。”
“那你不怕我騙你?”
“你沒什麼必要騙我。而且,即便是騙,在一位母親和一個小騙局之間,我寧願相信你真的有一位臥病在床的母親。”
文森特的眼睛眨了眨,似乎有些猶豫,但還是一把抓住了那一千美元,小心翼翼的對摺,然後放進自己的口袋裡。
“你問吧,只要是我知道的,我一定都會告訴你。”
“那就先說說你的家庭。”
“我父親以前開了一家公司,唔,就是你知道的這家公司。以前這家公司可不是現在這樣,那個時候,我們家擁有接近一百名僱員,你剛才看到的那幢樓,全都是屬於我父親的公司的。”
和所有背後藏著陰謀的故事一樣,這個少年的身世,也有著濃濃的模板意味。
夏發爾•本傑明算是一個成功人士,至少,在這片貧民聚集的土地上,他絕對是一名成功人士。
夏發爾考上了大學,拿到了全額獎學金,大學期間打工,支撐了他的學業。
畢業之後他進入了一家大公司工作,收入還不錯。
透過五年的工作,夏發爾建立了自己的人脈網,慢慢的開始有了自身的想法。
跟公司的合同到期之後,即便公司給他開出了漲薪五成的條件,他還是選擇了辭職。
然後就有了程煜所知道的那間公司。
一開始,這間公司操作的還不錯,夏發爾很快將這家只有三個僱員的公司,發展到五十多人的規模。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夏發爾認識了文森特的母親,兩人結婚後不久就有了文森特。
這原本是個很勵志的成功學故事,但文森特享受了一個不錯的童年之後,到他十二歲的時候,夏發爾的公司開始出現了問題。
先是一筆外貿生意出現了非常嚴重的問題,所有的貨物最終被當地法院判定為走私,雖然最終找到了直接責任人,證實了夏發爾是無辜的,但罰金和罰沒的貨物,還是讓這家原本盈利就不算太多,家底子也不算太豐厚的公司產生了極其嚴重的發展障礙。
在夏發爾拆東牆補西牆,並且變賣了家裡一處房產之後,最終撐了下來。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除了正常的外貿業務,夏發爾也會承接一些遊走在法律邊緣的業務,比如四年前李大力的那種業務。
文森特說,他也就是在那個時候,瞭解到這項業務的,並且表示,這種業務在貧民區,很多人都在做,所不同的,只是有些人的確是能找到相應的公司去讓移民局的人查詢,而有些人開出的勞務證明其實跟一張廢紙也沒有什麼區別。
在程煜把李大力四年前那個勞務證明的開具日期告訴文森特之後,文森特說:“我父親在你說的日期之後一個月,就遇到了那場火災。我不相信那是一場意外,我一直覺得那是有人在針對我的父親,可是警察不信。程先生,你現在的話,讓我更加確定我父親的死不是一場意外了。”
程煜聞言一愣,他倒是沒想到這次的問話會引出這麼一段。
“為什麼你會認為你父親的死不是意外?”
“我父親的公司當時舉步維艱,那幢樓也不是你現在看到的模樣。
當時那幢樓還是很光鮮亮麗的,一共只有三家公司,一樓是這三家公司的倉庫。
我父親當時欠了很多錢,但那些債主,多數都能容忍他一點點的把公司重新發展起來。
他當時所做的那些不法勾當,幾乎全都是仰仗他那些債主的公司在幫忙,要不然,哪有那麼多能禁得起查證的公司可以開出勞務證明?
我告訴你我可以開出合法的勞務證明,真實有效,也是因為那些債主。
他們直到現在還願意幫助我。
在我父親出事之前,家裡的債務已經還的差不多了。
如果不是因為那場火災,我們家大概已經翻身了。”
程煜皺了皺眉頭,覺得這個少年的這番話跟他的問題幾乎無關。
文森特還在繼續:“當時那場火之後第二天,我父親的其中一個債主就遇到了車禍。
當然,他家沒有我家那麼慘,他只是死了,他的財產全部留了下來。
而我父親遇到的那場火災,警方調查之後說起火點是我父親的辦公室,整幢大樓都沒能倖免,保險公司也因此拒絕賠償。
我和我母親不得不變賣了家裡最後的房子,把所有的錢都賠給了二樓和三樓的公司。
而那個遇到車禍的債主,在火災發生的那個晚上,去了我家,還給了我母親很多錢,就是他告訴我母親,這場火災不是意外。
因為,他當時跟我父親約好見面,但他去了之後,我父親卻沒到。
他打了很多電話,可我父親的手機始終沒有人接聽。之後大概兩個多小時,我父親的公司就發生了火災。
我父親不抽菸,他的辦公室裡絕不會有任何易燃易爆的東西,他說他在火被撲滅之後去了那裡,發現我父親的辦公室裡有槍擊的痕跡。
那些警察肯定都知道真實的情況,但是他們卻沒有繼續調查。他們跟縱火的人,肯定是一夥的。”
“然後他也死了?”程煜追問。
文森特點了點頭,說:“我剛才就說過了,車禍,一輛卡車把他的車給撞了,很慘,整輛車幾乎完全被撞得支離破碎。那可是大白天,在我們這一片的路上,根本就不可能有什麼車子能開出那麼快的速度,那就是一場謀殺。但警方卻說那是一場意外,甚至連肇事的司機都沒能找到……”
程煜沉默了下去,他突然發現,這件事自己雖然已經猜測到夏發爾的死跟勞倫斯•比爾有關係,但似乎還是想的太簡單了。
“一開始,我父親的好幾個債主都說這太巧了,兩個人連續死去,疑點那麼多但警方都沒有繼續調查。可後來他們都不再提起這件事,哪怕我問到他們,他們也不肯說。只有一個人,他說,在這座城市裡,只有一個人能如此一手遮天。”
程煜迫不及待的問道:“勞倫斯……?”
文森特也正在說起這個名字:“勞倫斯•比爾……”突然發現程煜也說出了這個名字,他疑惑的說:“你怎麼會知道這個人?雖然這個人可以在聖地亞哥一手遮天,但他卻並不是什麼有名的人。”
“因為,我要查的那件事,也跟這個人有關。我一開始還以為這是個假名字,但沒想到,他居然已經可以肆無忌憚到使用真名的程度。如果你父親的死,和那位債主的死真的都跟他有關的話,那麼我想我大概知道他為什麼可以如此肆無忌憚了。”
文森特可能一時間無法消化這裡邊的內容,瞠目結舌的看著程煜。
程煜伸出手,隔著桌子拍了拍文森特的肩膀,說:“好了,孩子,先不說了,你先把飯吃完,然後我們帶一些吃的回去給你母親。你不用擔心她的手術費,我會送她去聖地亞哥最好的醫院,讓最好的醫生幫她做手術。我的問題還有很多,可能一兩天都不見得問的完。”
文森特看了看程煜,點點頭道:“好。”
吃了幾口飯,文森特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對了,讓我確認我父親不是死於意外的,還有一個原因。”
程煜看了看他,文森特說:“在我父親出事之前,我聽到他接了一個電話,電話裡,他跟對方發生了爭吵。
雖然只有兩三句,但我還是記住了那個人的聲音。
當我得知那個勞倫斯•比爾的名字之後,我想方設法,在一年前的時候,找到了那個人的電話。
然後,我用一個公用電話打了過去,我聽到了他的聲音。
那就是跟我父親發生爭吵的聲音,我絕對不會聽錯。”
程煜立刻在手機上敲出了一個電話號碼,遞給文森特,說:“是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