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門,程傅依舊按部就班的站起身來,向三人微笑致意。

這父子三人,則是相當默契的微微一點頭,望向程傅的眼神裡,似乎並無適才讓寧可竹要多提防程傅的任何意思。

走出董事長辦公室的外間之後,程傅關上了門,隨後敲響了裡間的門。

寧可竹喊了一聲“進來”,程傅推門而入。

“大嬸嬸,您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寧可竹頭也不抬,口中吩咐道:“你準備一下,十分鐘之後召開全體股東及高管的會議。你作為董事長助理,列席參加吧。”

言辭之間,不帶絲毫感情,讓程傅一時間也不知道寧可竹究竟有何打算。

但是這番話,還是讓程傅瞭解了寧可竹的下一步究竟意欲何為。

召開全體股東及高管會議,寧可竹必然已經做好了周全的準備,否則,上了會議之後,她必將迎來諸多發難。

雖說程廣年掌握了程氏集團超過五成的股份,絲毫不用擔心任何人奪權,但現在,程廣年昏迷不醒,除非寧可竹拿到了股權的授權,也即程廣年早就安排好自己一旦罹遇意外之後的後手,否則,她根本沒辦法阻止任何人坐上代理董事長的位置。

趙澤鵬這兩天一直在合縱連橫,目的就是趁著程廣年昏迷的這段時間,暫時接掌程氏集團。

雖說股權這種事,也可以透過一系列法律的程式,最終在醫院方面確認程廣年將會長期不醒的前提下,被授權給寧可竹和程煜以及程青松這三個具有繼承權的人代持,但這需要一個相當長的時間。

牽涉到這麼大額的股份和財富,沒有明確的授權,想走法律程式,那也是需要許多方面的準備的。

光是醫院出具證明這一塊,就大有文章可做。

見寧可竹這麼有把握,程傅心裡也有數了,顯然,寧可竹是勝券在握,那說明程廣年一定留有某種應付這種局面的後手。

關於這一點,程傅倒是從未有過僥倖心理,像是程廣年這種梟雄,他做事不可能不計算到自己有可能出事這樣一條,他身後的律師團隊也必然早有精心的準備。

只不過,相比起寧可竹,程傅原本更以為程廣年會把股份代持這件事,安排在程煜身上。

一來程煜本就是程廣年最正常的接班人,哪怕程廣年一直表現出不願意讓程煜接班的姿態,程傅也絕不認為程廣年真的會把他半生經營的財富交由旁人掌管。

二來,程煜回國這一年多的時間,已經從各方面都證實了他的能力。

哪怕還很難達到程廣年那個程度,但在危難之際,統帥整個程氏集團,程傅認為,程煜還是具備那樣的能力的。

這也是為何程傅在年前回國之後,就一直在跟程煜套近乎的原因。

只有跟程煜走的足夠近,當程煜接掌程氏集團的時候,對程傅委以重用,乃至言聽計從,才顯得不會那麼突兀。

而現在,程廣年出事了,可前來準備接管程氏集團的卻竟然是寧可竹,這稍稍出乎了程傅的預料。

但好在,他稍事權衡,就覺得一切依舊還在掌握之中。

大不了,也就是讓旁人覺得並不那麼合理。

又或者是把計劃稍微改變一點點節奏,而程氏的控制權,遲早還是會落在他程傅手裡。

答應一聲之後,程傅退出了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桌前。

眼神之中帶有幾分陰鷙,程傅的睫毛輕微的抖動著。

“程廣年啊程廣年,你命還是真大啊,而且不得不說,你的後手多少還是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

不過,這又能怎樣呢?我不會讓你再有醒過來的機會,若不是你現在就死,股份成了遺產就徹底跟我無關了,我早就讓你去死了。

你居然真的不肯把財富交給你兒子麼?這真是一件讓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你就在病床上好好躺著吧,等我徹底掌控了程氏集團,你就可以去死了。

頭疼啊,原本以為會是程煜,這讓我浪費了很多佈置啊。

不過是寧可竹也好,一介女流,在家人之中尋找一個強有力的助力,似乎也合情合理。

只是,這個過程怕是要延長一段時間了……”

程傅在心中默默的自言自語,眉頭緩緩的舒展開來,他在對自己之前的計劃進行一系列的調整。

而剛才離開的程廣天父子三人,在走出董事長辦公室之後,並沒有第一時間就去按照寧可竹的吩咐通知所有股東和高管,而是聚在另外一層樓裡的一個茶水間裡。

程默去反鎖了茶水間的門。

“爸,大嬸嬸好似勝券在握,看來,大伯應該是早有部署。或許,他也想到自己會出現某些意外,是以針對所有情況都做好了各自的安排。”程苒在聽到茶水間的門被反鎖起來的聲音之後,小聲的對自己的父親說到。

程廣天點了點頭,眉頭微微鎖著,說:“現在看起來應該是這樣了。可問題有些奇怪,如果寧可竹她已經拿到了代持大哥股份的權力,她完全可以強行推動自己成為代理董事長的提案啊。說白了,控股啊,她為什麼還要爭取我們的支援呢?”

程默走了過來,也小聲說道:“難道是大伯的安排裡,讓她無法徹底掌控股份?”

程廣天搖了搖頭,說:“剛才我問過她,她說她並沒有掌控大哥的股份。但她似乎又絲毫不介意其他股東用股份說事,似乎要較量股份的話,她覺得自己必然會佔據上風。這就奇怪了。”

程苒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說:“爸,您看會不會是這樣……”

隨後,程苒說出了一種可能性。

“大伯並沒有針對這些意外情況做出任何部署,出現這樣的意外,顯然也是在大伯的計劃外的。

但是,目前大伯一個人就佔有程氏集團超過五成的股份,再加上原本大嬸嬸手裡的股份轉給了程煜,而大伯去年又發起了一次內部的股份增派,最終導致杜氏集團擁有我們程氏五個點的股份。

這兩邊加起來,已經和趙澤鵬手裡的股份相當了。”

程默介面道:“這是我們唯一能確定的,大嬸嬸至少會擁有這十個點的股份的支援。”

程廣天目光微虛,道:“小苒你有話就快點說,十分鐘已經過去一半了。”

程苒點點頭,又道:“趙澤鵬這兩天上躥下跳,我們都看在眼裡。他表現的非常明顯。

在剩下接近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當中,他至少爭取到了一半以上的支援。

之所以他並沒有提請股東擴大會議,是因為他不清楚大伯到底有沒有事先安排好名下股份的代持協議。”

程默著急的插嘴道:“姐你就快說吧,這我們誰不知道啊,趙澤鵬雖然跳,但還是不想枉做小人。

可今天大嬸嬸來了,這一切昭然若揭,只要大嬸嬸拿不出股份代持協議,程氏最近這段時間的掌控權就必然歸於趙澤鵬了。”

“大嬸嬸和程煜這兩天看似沒有任何動靜,但是,你們誰能確定他們在背地裡沒有去爭取其他股東的支援呢?

基於我們對大嬸嬸並沒有代持股份的權力的判斷,我倒是覺得,大嬸嬸必然已經做好了其他股東的工作。

不聲不響把事情做了,遠比趙澤鵬在明面上上躥下跳要穩妥的多。

那些答應支援趙澤鵬的股東,真的會支援他麼?人心隔肚皮啊。”

程默聽罷此言,翻了個白眼,剛想開口,程廣天卻擺了擺手,示意讓他別開口。

“爸,您別忘了,在大嬸嬸背後,還有一個龐大的杜氏在支援。有了杜長風的鼎力相助,哪怕那些人想要支援趙澤鵬,也得考慮一下杜氏的壓力。”

程廣天遲疑的說道:“杜長風這樣伸手,就不怕引起長三角其他利益集團的攻伐?

要知道,去年其實就有潛在的危機。

據我所知,當時長三角很多利益集團都在試圖聯合杜長風,打算跟程氏全面開戰了。

可程煜那小子一回來,居然跟杜長風的女兒攪和到了一起,這讓程氏和杜氏被綁在了一處,才讓那些利益集團選擇罷手。

程煜那小子,尤其是西溪地鐵專案打了一手極為漂亮的牌啊。

要是杜長風現在強行伸手,只怕那些利益集團不會眼睜睜看著程氏和杜氏徹底連為一體的。

那樣的話,雖然暫時解決了內部的混亂,卻會引起外部的多方面爭端。

寧可竹她應該還不至於蠢到想要毀掉大哥這半生的心血吧?”

程苒聽罷,也是默然不語。

程默有些不耐煩的說:“爸,姐,您倆跟這兒胡亂猜測,照我看半點用處都沒有。我倒是不覺得大嬸嬸能有什麼足夠的把握,否則,她還要我們家的支援幹什麼?”

程廣天不滿的訓斥道:“我們家雖然有分紅權,可那只是乾股啊。

而且,那些乾股還不是在大哥的名下?

他只是拿出自己一部分股份的分紅給了咱們家而已。

你們小姑家,以及你們二叔家都是這樣。

我們的支援,充其量也就是搖旗吶喊,起不到任何實質性的作用。

寧可竹她要是沒有股權上的把握,又怎麼敢說巴不得那些人只認股權呢?”

程默撇了撇嘴,委屈的說道:“可咱們在這兒猜來猜去也沒用啊,反正馬上就要攤牌了,看看大嬸嬸有什麼後招唄?

真要是有後招,咱們肯定還是要支援她的。

否則,這程氏集團真的就要改名趙氏集團咯!”

程廣天和程苒面面相覷,程默這話說的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擺在程廣天一家三口面前的路,其實只有一條,那就是全力支援寧可竹。

畢竟,不管是趙澤鵬,還是那個虎視眈眈目前看不出任何端倪的程傅,他倆任何一個人坐上那個寶座,只怕程廣天一家三口都是立刻就會被排擠出核心管理層的物件。

“小弟說的話還是有些道理的,大嬸嬸明知道我們的支援也只是口頭而已,起不到任何實質性的幫助,她為什麼還要把我們單獨喊過去尋求支援呢?”

程廣天雙目低垂,腦中在深思。

是呀,為什麼呢?

但這顯然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至少是現在,程廣天還不明白寧可竹的行為目的。

眼看著十分鐘的時間只剩下兩三分鐘了,程廣天也無法再多想,吩咐自己這一對兒女,趕緊幫著通知各位股東和高管,讓他們一起去會議室召開股東擴大會議。

從寧可竹走進公司的那一剎那,在公司的幾乎所有股東和高管,其實都已經知道了她所欲何為。

不來,不代表在躲避,可能只是在積極的備戰。

可來了,那就表明寧可竹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至少是她所能做出的全部準備,這是要正面開戰了。

當然,結果究竟是誰打敗誰,這還有待時間去驗證。

程廣天父子三人通知完能通知到的所有人,也都去了會議室。

會議室裡,寧可竹已經端坐在從前程廣年的位置上了。

程傅,則坐在她身後側方。

其實作為董事長助理,程傅也是有資格上桌的。

但今天畢竟是以股東為主的會議,程傅至少在姿態上表現的還是很合格的,並沒有喧賓奪主,而是老老實實的坐在擴大席。

程廣天父子三人就顯得有些尷尬了。

上桌吧,他們其實並不擁有實質性的股份,只是擁有分紅權拿了一些乾股而已,那些股份的行使權都在程廣年手裡。

但誰也不能否認,至少程廣天也是名義上的股東。

好在寧可竹看到他們之後,主動給了個臺階。

“廣樂,你坐在我邊上。小苒和小默,你們坐在你們父親身後吧。”

程廣天點點頭,道了聲謝,走到寧可竹的身邊坐下。

陸陸續續的,程氏集團的股東們開始逐一進場。

最早到的,是幾個集團的老臣子,他們很早就給程廣年進行了投資,當時程廣年還只是個剛剛創業沒多久的年輕人,或許他們當時也想不到,自己當初的那筆投資,很可能是自己這輩子所有投資裡最為明智的一項。

這些人在程氏集團建立的初期,也都是貢獻了自己的人脈的,不過這些年其實都已經淡出了,很少來公司。

之所以今天都在,顯然是因為程廣年突然出事,這些老臣子也都紛紛回到集團總部。

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哪怕是為了自己那點點股份所代表的價值,他們也必須在這個時候回到集團總部。

親眼盯著,總比聽別人白乎好。

寧可竹對這幾位還是挺熟悉的,並且這幾位的年紀也都比她年長不少,是以寧可竹也是給予了他們足夠的尊重,站起身來逐一打招呼致意。

幾位老臣子在桌子中部,齊齊落座。

其中有一位似乎有心開口說話,但“可”字說了一半,卻又收了聲,最終還是決定靜觀其變。

又來了幾名高管,進來之後,看這架勢,也知道自己是沒資格上桌的。

當然,他們都有管理股,可如此龐大的程氏集團,他們手中的管理股加在一起也不過百分之一不到,每個人都是萬分之幾股份,而今天在公司的,手中持股超過一個百分點的股東少說也有二十位。

這小小的會議桌,當然沒有他們的位置。

安安穩穩的坐在了後邊,把桌上的空位留給諸位持股較多的股東。

隨著趙澤鵬的到來,會議室裡的空氣突然變得安靜了許多。

趙澤鵬一行五人。

以他為首。

其餘四人大家也都並不陌生。

這四人只有一人在程氏集團任職,其餘三人,都各自有自己的公司。

他們之所以會齊聚於此,毫無疑問,跟趙澤鵬有直接的關係。

這四人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他們手裡都至少擁有超過三個點的程氏集團股份。

加上趙澤鵬手裡的股份,他們五個人其實已經幾乎掌握了百分之二十五的程氏集團股份。

看到這四個人死死的跟在趙澤鵬的身後,並且滿臉都是以他馬首是瞻的模樣,程廣天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這還怎麼玩?

如果沒有程廣年那五成股份,寧可竹就算把所有高管的股份都集中到自己手裡,也幾乎無法打贏這一仗。

程廣天回過頭,看了看自己的女兒,想要向她尋求一個最終的答案。

程苒也是早就做好了準備。

當趙澤鵬一行五人進門的時候,她就開啟了手中的平板電腦,開始在上邊查閱一些資料。

並且,她很快的將趙澤鵬身後那四個人的股份進行了累加。

這四人擁有的股份分別是三點二四,三點六三,三點七五,最後一位,則是擁有整整四個點的股份。

加在一起,是十四點六二個百分點,而趙澤鵬則是整整十個點的股份,是以,趙澤鵬現在實際上已經得到了二十四點六二個百分點的股權票數支援。

由於程廣年手裡是整整五成股權,這意味著,寧可竹最多也只有可能得到百分之二十五點三八的股份票數支援。

可她能得到麼?根本不可能。

光是程氏集團流落在那些高管手裡的管理股,以及還有一小部分技術股份,就超過了三個點。而這三個點的股份,則有超過五十名高管分別持有,想要得到全部這五十名高管的支援,恐怕也只有程廣年才能辦到了。

程苒臉色不佳,低頭給程廣天發了一條微信。

程廣天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得到了最終的資料。

他當然明白,如果按照股份背後代表的票數,只要寧可竹並沒有拿到程廣年那些股份的代持權,那麼,今天她就絕無可能打敗趙澤鵬。

再看看寧可竹,她依舊沉穩,只是坐在椅子上,跟每一個進場的股東,或者是高管點頭示意。

而反觀趙澤鵬,則是滿臉志得意滿之態,臉上興奮之情溢於言表。雖然還沒有表現出誇張的行為,但光從他滿臉的笑意,以及微微揚起的下巴,大家就明白,趙澤鵬顯然是勝券在握了。

而趙澤鵬選擇的位置,也並沒有作為目前程氏集團第二大股東的自覺。

他本該坐在寧可竹的右手邊,可他卻選擇了坐在寧可竹的對面,和寧可竹隔著長長的會議桌,遙遙相望。

那四位支援他的股東,則是分別坐在了他的兩側。

程廣天再次看看寧可竹,寧可竹依舊不慌不忙。

“她怎麼就這麼淡定呢?真不知道自己已經輸定了麼?”程廣天不解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