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煜一邊慢慢悠悠的朝著包間區的深處走著,一邊等待著剛才那個人的出現,他相信,只要這個人把原話帶給七爺,七爺一定不會不見自己。

果然,程煜走了還不到五米遠,僅僅走到第二個包間的門口,最裡邊那間包間的門就再次開啟,剛才跟程煜交談過的人又走了出來。

看到程煜已經朝著自己的方向走來,阿坤便在原地停了下來,等待著程煜上前。

“先生,七爺讓您在這個包間稍事等候。”等二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三米的時候,阿坤推開了手邊的包間門,完全摒棄了傲慢,彎腰請程煜進門。

作為七爺的左右手之一,阿坤當然知道今天的那筆懸紅是七爺幫別人忙掛上去的,而且阿坤也很清楚,那頂后冠根本就不在那個將其拍到手的人手中,這筆懸紅的目標根本就是錯誤的,或者說按圖索驥根本就不可能完成這筆懸紅裡的交易。程煜說他是來領花紅的,阿坤只以為此人是來招搖撞騙的,可當程煜說出七爺很在意這次的懸紅,以及說認識那個請七爺幫掛懸紅的人,這就只能說明,這個人要麼純粹是個信口開河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貨,要麼就真的是知道一些他阿坤所不知道的東西的人。

而當阿坤將程煜的話原封不動的帶給了七爺,並且七爺表示願意見見他之後,阿坤就知道,程煜不是蠢貨,而是真的知道的比自己多。

僅憑這一點,程煜就不容小覷,所以阿坤的態度就有了極大的轉變。

程煜走進了包間,繞到圓桌後方,在面對大門的主人位上穩穩當當的坐下。

阿坤替他關上了包間門。

沒過多久,包間門再度開啟,七爺拄著柺杖緩緩走了進來,臉上帶著溫厚長者的親切笑意,當然程煜非常清楚,眼前這位不能說殺人如麻,那也是滿手鮮血,毒販子就不可能慈祥寬容。

出於禮貌,程煜緩緩起身,衝著七爺微微頷首,道:“七爺,您好。”

七爺笑意更甚,腳下加快了步伐,道:“你也好啊,年輕人,聽說你找我?”

程煜反客為主,替七爺拉開了自己身旁位於主陪位的椅子。

七爺卻是深深的看了一眼那把椅子,並未落座,而是依舊笑著說:“聽說你是來取花紅的?”隨後兩隻眼睛上下打量程煜,意思是你這周身上下,是哪裡能裝得下一定后冠,這包間裡,又是哪裡可以藏得住花紅裡的那個人?

程煜不慌不忙的掏出手機,操作幾下之後放在七爺面前:“是這個人沒錯吧?”

因為是早些時候的自拍照,所以既清楚又明瞭。

七爺點了點頭:“人是這位沒錯了。”

程煜拿起手機,一邊操作一邊說:“七爺一定認為后冠已經到了薛正昊手裡,我即便是能找到這個人,也很難找到那頂后冠,對麼?”

手機再度被放在七爺面前,程煜又道:“七爺您再看看,這是不是那頂后冠?”

雖然都只是照片,但七爺還是在掃了一眼手機螢幕之後將眼神望向了程煜:“不管這頂后冠現在到底是不是在你手裡,僅憑你能把讓薛正昊把后冠給你拍的這麼仔細,你在我這裡還是有些信任度的。可是,僅憑這兩張照片你可拿不走那一千萬啊!”

程煜笑了笑,再度伸手,邀請七爺落座。

這次,七爺倒是沒再矯情,雙手按住柺杖的龍頭,緩緩坐了下來。

程煜也落了座,說道:“七爺手眼通天,不可能看不出來,我對那一千萬花紅並無覬覦之心,而七爺您其實也從未真的準備過那一千萬的花紅。”

七爺緩緩的搖了搖頭,說:“我萬老七一個唾沫一個釘,既然發了一千萬的懸紅,又怎麼可能不準備這筆錢?”

“因為七爺非常清楚,正常狀況下,沒有人能夠既拿到那頂后冠又抓住這個人。而且只要是想拿花紅的人,就只能衝著這個人去,偏偏這個人手裡根本不可能有後冠,而等到那些人明白這一切之後,那頂后冠只怕早已進入到了中國境內。”

“凡事總是會有意外發生的,就好像小友你,這不是既找到了人,也見到了后冠麼?我想多問一句,你沒拿薛正昊如何吧?”

“他很好,現在差不多已經在防城港了。后冠也在他手裡,七爺您不用試探我。但是如果我告訴七爺您,我想要那頂后冠,薛總應該不會拒絕我,您信麼?”

“無所謂信不信。至少這個人應該在你手裡吧?”七爺的拇指在柺杖的龍頭上不斷的撫摸著,那龍頭的頂部鋥光瓦亮,也不曉得經受了七爺多少萬次的摩挲。

程煜抿嘴笑了笑,說:“也可以這麼說吧,他現在也很安全,在我安排的地方休息。因為我沒打算領花紅,也不希望有任何人能看到領花紅的希望,所以就請恕我不告訴七爺您那個人的下落了。”

七爺點點頭,眼神突然變得凌厲了幾分,聲音也低沉了下去,似乎非常不悅:“那小友這就是在拿我尋開心了……”

程煜絲毫不懼,心說你特麼跟我這兒表現什麼演技呢?要不是還不知道你那個幕後主腦是什麼玩意兒,我早就直接弄死你了。

“七爺說笑了,在芒街這個地頭上,誰敢拿您尋開心吶。花紅的事,只是個由頭,我想藉由這件事,讓七爺知道,我並不是個空口說白話的人。而至於我找七爺您,剛才我也跟那位兄弟說過了,我知道那個找您幫著懸紅的人是誰。”

“那就希望你是真的知道了,否則,我不敢保證你能走出這間屋子。”七爺陰滲滲的說著,阿坤則是稍稍往後退了半步,雖然沒有更多的動作,但拉開距離本身就意味著擁有了動手的空間。

程煜再度在手機上操作了幾下,他將秦川的照片調了出來,說:“就是這個人。他叫程傅,但現在化名為秦川。”

七爺看了看秦川的照片,顯然對於獐頭鼠目的秦川沒有任何好感,但他也很難相信程煜的話。

“小友,你平白拿著一張照片,就要讓我相信要我幫手懸紅的人就是他?”

程煜不慌不忙,穩穩坐著,說:“剛才的事情,是為了向七爺證實我有足夠的可信度。而這張照片,的確沒有辦法證實任何,可以七爺您的智慧,也不至於一點兒端倪都看不出來吧?”

“這是在罵我老奸巨猾啊,願聞其詳。”

“首先,我能拿出一張照片說這就是找您幫忙懸紅的人,這說明,我非常清楚的知道,七爺您不認識那個人。”

七爺微微頷首,道:“有道理。”

“其次,既然七爺不認識那個人,那麼要麼七爺您也是受人之託,要麼是七爺您有不得不這麼做的理由。同樣,我敢為這件事找您,您也願意見我,就已經說明您不是受人之託了。那麼只能是後者。”

“你覺得我的理由是什麼?”

“被威脅,或許是以您親人的安危,又或許是有什麼把柄。”程煜看到七爺的臉色微微有些變化,又補充了一句說:“但對方手裡的籌碼應該份量不算太重,否則,七爺您應該先告訴對方,找到這個人,也找不到那頂后冠。所以,您所遭受的威脅僅僅只到能讓您發出這份懸紅卻根本不需要管對方是否能得到結果的程度。”

“嗯,所以,我一定也很想知道那個膽敢威脅我的人究竟是誰。”七爺頓了頓,抬起頭看向程煜,眼角下垂。

“可是啊,小友,你說了半天,依舊沒說清楚,我憑什麼相信你這張照片上的人就是那個人?”

“因為我既瞭解您,也瞭解他,而您卻是既不瞭解他也不瞭解我,所以您除了相信我,也別無他法啊。”

七爺稍稍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你這個年輕人,真的很有意思啊。哈哈哈哈……”七爺笑的彎下了腰,就好像他真的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笑的笑話一樣。

站在七爺身後的阿坤,臉上卻露出忌憚之色。

笑聲戛然而止,結束之快,就宛如這串笑聲從未出現過一樣。

七爺狠狠的一跺手裡的柺杖,眼神狠厲的說道:“一個人,年紀大了,他的好奇心就沒有那麼強了。相反,他卻很容易被一些很小的事情激怒。醫生經常跟我說,讓我控制好情緒,說太容易激動會讓我的血壓不穩。可是,我這個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易怒。尤其容忍不了當面的挑釁。”

面對七爺的施壓,程煜顯得依舊澹定,從容到讓七爺都有些吃驚的程度,阿坤也有些疑惑,他開始回想剛才程煜找他時的情景,確定當時餐廳附近絕不會有其他人。這意味著即便程煜真的有什麼背景,那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很多人都不太清楚,即便七爺老了,三五個年輕壯漢也依舊近不了他的身。

七爺和阿坤當然都不會知道,程煜如此從容澹定,只不過是有恃無恐而已。要是外邊那群打手全都在這兒,程煜可能還會有些擔心,但通常人數少於五個,程煜一定不會把他們放在眼裡。只有兩個人的話,可能也只有兩個泰森能讓程煜稍微有些擔心了。

“當然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我跟七爺素昧平生無冤無仇,我沒必要特意跑上來消遣您一番。我不知道七爺的好奇心有多少,但如果是我,我一定忍不了有人要挾我為他發這個頗有些自砸招牌的懸紅。如果我猜錯了,就當我多事,而如果我猜對了,那麼我和七爺就是同一陣線。我知道這人啥樣,七爺您能幫我找出這個人。”

七爺微虛雙眼,問道:“你找到他之後想怎樣?”

“殺了他啊。”程煜極為平靜的說,就彷彿他說的只是中午回家吃飯那麼簡單。

但他這種狀態,卻反倒讓七爺產生了興趣。

“你們有仇?”

程煜點點頭,說:“可以說是殺父之仇吧。”

七爺重重的點了點頭,吩咐道:“阿坤,把照片發下去,我希望今晚我睡著之前能找到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