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面上的對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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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被關上,屋內仿若進了冰窖。
天邊暮雲未褪,廊下燈火卻已透出耀眼亮色,從窗牖灑進,如薄紗輕柔,試圖暈開一處又一處的冷沁。
面前的男子微微俯身,停下動作,黑瞳逐漸散去凌厲,晦暗也被掩蓋,就這麼看著床榻上還有些怔愣的姑娘。
宋錦茵努力對上他的視線。
有那麼一瞬,她像是窺見了被他深埋在心底的那個少年,冷漠傲然,卻在入水救她時,眸底有如星子一般的璀璨亮色。
直到裴晏舟指腹輕輕撫上那片青紫,溫柔摩挲帶來了些許不知所措,才徹底打斷了她的思緒。
“怎麼沒讓人去前頭喚我?”
暗啞的嗓音帶著一股子柔意落入耳畔,可這柔意卻讓人心中不安。
許久,宋錦茵回神笑了笑。
“不礙事的,世子的傷,可是好些了?”
屋內靜了一瞬,半晌才輕輕落了一句。
“好不了了。”
輕觸的指尖終是停了下來,男人目光落到她下巴處的一圈紅痕和指印上,眸底被撕開的一角重新合上。
他又成了那個陰鷙到了極點的裴晏舟,黑瞳之下也依舊蘊藏著濃烈的佔有之色。
收回視線,男人站直了身子,高大的身軀擋下了後頭的光,將她整個人都籠罩在了陰影裡。
“先睡,我晚些時候再過來。”
並未多言,裴晏舟說完便轉身離開了此處。
想起他的蒼白臉色,宋錦茵心中莫名生出了一絲擔憂,她雖猜到裴晏舟不會忍下這樣的挑釁,但也沒想過他會來得如此之快。
喊了聲碧玉姐姐,直到人推門進來,她才緩了緩心神。
“姐姐,世子他......”
“莫擔心,世子去了書房,適才玄一說世子退了熱,眼下既還能去書房辦差,該是沒什麼大礙。”
聽見這話,宋錦茵才堪堪鬆了口氣。
她雖心中比之前多了幾分謀算,但擔憂的那顆心,卻始終未真的枯死。
只是這一夜到底是不安穩。
床榻上的人額上浸出了汗珠,一點點打溼臉頰烏髮,緊閉的眸子也微微晃動,長睫輕顫,像是隨時都要醒來。
夢裡漆黑一片,什麼都沒有,可恰恰就是這樣的黑暗,讓人永遠都尋不到出路。
直到有淒厲的尖叫響起,讓急切的宋錦茵猛地睜開了眼。
碧玉守在外頭,聽見動靜趕忙靠近,還未來得及出聲安撫,就見宋錦茵抓住了她的手,臉頰青絲因著汗珠黏在一處。
“碧玉姐姐,你可聽到了聲音?”
“並未有聲響,可是魘著了?”
碧玉順著她的床榻坐下,用帕子替她擦了擦額上的溼意。
雖不知守著宋錦茵的差事要做到何時,但此刻瞧著床榻上的人白著臉,水眸似受了驚嚇,她倒是真生了些憐惜的心思。
“沒聽到聲響嗎......那大抵是我做夢了吧。”
宋錦茵垂眼看向褥子,心跳漸漸平復了下來。
外頭的燈像是熄了好些,清冷月色佔了上風,代替燈火灑進了屋子。
“姐姐一直在守著我嗎?這個時辰,姐姐該是去休息的。”
“無妨,我再守半個時辰。”
宋錦茵有些不贊同,只是還想再勸,卻又想起裴晏舟的臉,想來她若是真將人逼了下去,受罰的只會是碧玉姐姐。
“那姐姐在裡頭待著,裡頭暖和。”
拍了拍床榻上的褥子,宋錦茵又笑著看向了面前的人。
......
平靜夜色下,確實沒有宋錦茵想的那般安寧。
裴晏舟一身玄衣,站到了國公爺的院子,只是主屋裡的人還在小妾屋裡躺著,在他面前的,唯有白日裡跟著去過竹雅院的幾個小廝。
身側跟著的換成了玄二,裴晏舟不緊不慢地接過丫鬟泡來的茶,聽著下頭不停磕頭的求饒聲。
茶麵氤氳著霧氣。
裴晏舟眉眼低垂,輕飲了一口,而那張俊美面容便在那股子霧氣裡若隱若現,唯有周身冷意,蔓延開四處。
“世子饒命,世子饒命!奴才只是聽了國公爺吩咐,這才跟著去了世子的院裡!求世子開恩,奴才往後定是不敢再踏進竹雅院半步!”
許是那茶失了些味道,裴晏舟略有不滿,他鬆開握著杯蓋的手,任由那清脆碎了一地。
“你可是覺得,我院裡的人很好看?”
小廝聽著這一問,不知他是何意,愣了半晌。
直到想起他掐完宋錦茵時捏住她下巴不安分的手,一顆心頓時跌入谷底,整個人如墜冰窖。
色心上了頭,大抵是,要完了。
“求,求世子爺開恩,奴才不敢動世子的人,奴才只是,只是......”
“只是碰了不該碰的人。”
裴晏舟淡淡開口,手一抬,熱茶便順著潑了下來。
尖叫聲響起,玄二抬手,旁邊的侍從便上前堵住了那小廝的嘴。
“砍了他的手......國公爺呢,還未起?”
男人似有些不耐,又看向旁邊被嚇到全身哆嗦不敢吭聲的其他人,茶盞落地,男人嗤笑一聲,接過帕子擦了擦手。
國公爺一臉怒意趕來時,只瞧見月色石階下,他那個並不親近的兒子,正負手而立,站至陰影處,仿若掌人生死的閻王,周身寒意不容小覷。
旁邊地上一灘血跡,國公爺眉頭緊皺,連帶著朝堂上的事一起,怒意上湧。
眼下他這個兒子越受看重,往後他退得就越快,最終就只會剩國公爺這一個空殼子爵位。
可臨門一腳,他不可能放手。
且他這個兒子也並不受他拉攏,一直未將他放在眼裡,甚至在朝堂上也不懂收斂,似要壓過他這個老子。
他只得尋些事情好好敲打敲打,讓他記得自己為人子女的身份,可一連幾次,他這兒子似乎都未曾放在心上。
思及此處,國公爺臉色鐵青,他倒不是隻有這一個兒子,但裴晏舟外祖家未倒,他做什麼都束手束腳。
“逆子!”
剛一走進,國公爺便怒火沖天,看著他,伸手指著地上跪了一排的人,“你瘋了不成!這般衝進長輩院裡為所欲為,是當真不怕我大義滅親參你幾本,讓你失了官職?!”
裴晏舟看見他來,並未因著他的話動怒,反倒還頗有興致地喊了聲國公爺,隨後才抬了抬手。
話音都未消散,長劍便閃過寒芒。
今日裡去竹雅院裡耀武揚威的幾人,瞬間便斷了氣。
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血腥之氣,讓旁側伺候國公爺的丫鬟胃中翻湧,顧不上規矩,衝到了旁邊。
滿院子的小廝奴僕渾身顫慄,不敢多看一眼院中這滿身狠戾的男子,以及他身側冷肅又深沉的幾名侍從。
上次裴晏舟在下人房跟前下令的事,他們有些也只瞧見了那一地血色,並未瞧見其他。
如今這漫天血光就這麼出現在自己跟前,所有的人都像是丟了一半的魂,害怕到連求饒都發不出聲。
......
竹雅院裡,越發清醒的宋錦茵已經徹底沒了睡意。
她往外頭看了看,卻見剛出去替她換熱水的碧玉又折返了回來,臉色有些沉重。
“怎麼了碧玉姐姐?”
“今日世子怕是不會過來了,姑娘不如早些歇息。”
“可是出了什麼事?”
宋錦茵鬆開沒多久的眉眼又微微皺起,心跳的有些快,搭在褥子上的手也蜷縮了起來。
“世子在國公爺的院裡殺了不少人,不同於前幾日的懲治,這次,鬧得有些大。”
“在國公爺院裡殺人?”
宋錦茵心裡陡然一驚。
那可是他父親的院落,平日裡有些不和便罷了,這般沾了血的對立,若是被旁人知曉,不知該有多少人會戳上他的脊樑骨。
明明按裴晏舟的心性,他該只是尋個由頭,讓旁人去探他要探的事才是,怎會在這個時候直接就動了手。
“那世子爺可還好?老夫人過去了嗎?”
“這麼想知道,不若直接來問我。”
男人從廊下踏進屋子,身上寒意未消,血腥之氣順著風吹了過來。
見她面露擔憂,裴晏舟唇銜淡笑,一副渾然不在意的無謂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