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他不要這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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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晏舟腦中登時一片空白,隱忍的怒意像是被抽了個乾淨,渾身一僵,愣在原地。
他的計劃裡,後院無需太多子嗣,為了清靜,最好便只有嫡子嫡女。
故而旁人後院妻妾成群時,他身側唯有一個宋錦茵。
他對其他人沒有心思,想來也只覺厭惡,便始終不願旁人近身。
只是饒是宋錦茵,他也從未讓其停過避子湯。
後來她的身子越來越弱,他暗自生了擔憂,讓人將避子湯藥效減半,直到上次,他想起醫女的話,讓碧玉徹底換了她的藥。
可誰知,這一換,竟是讓她有了他的孩子。
他不是沒想過要讓宋錦茵生下他的孩子,那或許會是他唯一的庶子庶女。
甚至在醫女說她身子弱難以有孕後,他還想過待往後塵埃落定,若是宋錦茵覺得無趣,便替她從宗族亦或旁人身側抱養一個。
但,所有的這些,都基於他有了嫡子以後。
他早就告訴過自己,絕不會步他那“好”父親的後塵,不會讓他的後院有那麼多鶯鶯燕燕,更不會寵妾滅妻,讓妻子備受冷落,受人欺凌。
饒是那人是宋錦茵,也不行。
他的長子,只會由他的妻子所生。
可此時此刻,大夫說她有了身孕。
床榻上的人依舊睡得安靜,蒼白的臉始終未有恢復血色,脆弱到讓人不敢觸碰。
裴晏舟只一眼便收回了視線,他看向垂頭有些驚慌的大夫,聲音冷沉壓抑。
“你確定,只換過那一次避子湯?”
大夫和醫女都曾說過類似的說辭。
避子湯若是飲多了,就算中途停下,也會難以有孕,何況還是宋錦茵如今這等虛弱的身子,子嗣更是艱難。
大夫從不會把話說死,這般提醒,想來已是沒了有孕的可能。
只是前頭他雖讓人減輕了避子湯的藥效,但下令換掉,也只有那一次。
那次過後,他忙到來不及碰她,偶有的入眠,也只安安靜靜睡在她身側。
大夫聽了這聲詢問,身子顫抖得愈加厲害,而後猛地跪了下來。
他不確定世子是不是生了懷疑,但他猜想,這個孩子,大抵是不會留下。
“回世子,小的一直都是按著世子的吩咐,從來不敢自作主張,只是早些時候世子便已經下令讓藥效減半,小的想著世子是為了錦茵姑娘的身子著想,便按著她身子能承受的分量,多減了幾分,許是那幾次......讓姑娘的身子稍稍有了好轉,故而上次換藥,才......”
“畢春堂裡送來的所有藥,你可都一一查探過?”
大夫愣了愣,像是回憶了一瞬,隨即點頭道:“王管家喚著小的過去查探過,每一貼,確實都是養身子的藥。”
大夫的話還在繼續,但裴晏舟已經聽不太清。
他遲遲不願看床榻上的人,袖中的手死死緊握又鬆開,最後,他下頜緊繃了一瞬,一字一句地問道:“若是不要這孩子,她的身子會如何?”
一旁的玄一顧不上尊卑,下意識抬頭看了一眼自家主子。
他以為以世子同宋錦茵的糾纏,這個孩子,世子興許會因著心軟保下來,哪怕那心軟從不被人承認,這孩子,應當也存有一線生機,只是最多不能留在國公府。
可世子話裡有猶豫,猶豫便代表著,眼前的人經過了深思熟慮。
世子做了決定,他不要這個孩子。
只是大夫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口,便有一道虛弱的聲音傳了過來。
床榻上的姑娘依舊未睜眼,但長睫輕顫,唇瓣也輕輕動了動。
“世子不想要這個孩子,是嗎?”
宋錦茵雙手撫上小腹。
她此刻身子很難受,是她知曉有孕以後,第一次腹痛。
那日沈玉鶴還說,孩子月份太小,暫不會對她造成什麼不適的影響,可近來她胃口卻大了不少,睡的也比以往沉。
她想,大抵是她的孩子在照顧她。
可今日,她頭一次感到了腹痛,像是有一隻手在抓著她的小腹,一陣一陣伴著抽搐。
只是痛的卻不止是她的身子。
她聽到了適才裴晏舟對大夫的質問,每一個字打在她身上,都像是要將她釘死。
她一直同自己說,她不會幻想裴晏舟接受這個孩子,她甚至都能猜到知曉她有身孕後,那個男人會用何種冷漠決絕的姿態對她。
可她騙不了自己。
不管她如何做著最壞的打算,她心底始終抱著一絲念想,想著會不會有或許,會不會這個男人知曉後,並不會真的那般無情。
但所有的猜測都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她聽到了他話裡的慍怒和冷意。
許久沒有回應,在宋錦茵問出那一句話之後。
玄一已經不敢待在裡面,他悄悄地退了出去,而隨著木門輕輕關上,宋錦茵扯出一抹笑,終是緩緩睜開了眼。
“世子會要這個孩子嗎?”
虛弱的聲音又問了一遍,可明明每個字都很輕,卻又像是巨石,壓在了兩人心上。
裴晏舟終於看向床榻上的人,幽深眸子黑不見底,像是蘊藏著駭人的風暴,下一刻就會溢位洶湧。
不知是誰的心被一點點撕開,散落在四處,隨著這點沉默消散。
最終,裴晏舟閉上了眼。
今日的失控還歷歷在目,理智在他腦中叫囂,提醒著他不能有庶長子。
他母親的死一定同國公爺有關,而國公爺已然上了太子的船,他要毀掉國公爺,便註定不能鬆懈。
所有的一切都是在為之後鋪路,哪怕是未來世子妃,也需得踏實同他站在一處。
可庶長子的出現,只會讓他二人生出嫌隙。
他不該,也斷不能讓任何有可能的變數出現。
再睜開眼時,裴晏舟對上了宋錦茵的目光。
她像是早已經猜到了結果,眼神空洞,又透著心死的冷寂。
見她又問了一次,裴晏舟喉中乾澀,但他還是讓自己發出了聲音。
“他不能留下。”
“好。”
宋錦茵應下,心裡一陣陣的鈍痛,“我早該知道的,我竟還......”
聲音漸漸小了下去,宋錦茵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
原來她同裴晏舟的了斷,不是在她昨日離開竹雅院的那一刻,而是在此時,在一間破舊的客棧裡。
至此,裴晏舟用他的冷漠,徹底殺死了她的那八年,也殺死了宋錦茵。
像是冥冥之中有了聯絡,宋錦茵突然又感受到了腹中的不適,好似陪著她的絕望一起,在替她哭和鬧。
她撐著身子,一點點地從床上坐了起來,掀開被褥。
大夫趕忙側過頭,只聽見“噗通”一聲,像是人跪在了地上。
“宋錦茵!”
“奴婢好像極少跪求世子什麼,今日,今日奴婢想求一求世子。”
她還是哭了,一句話說的斷斷續續。
裴晏舟渾身一震,她的話一字一句像刀,狠狠地插在了他的心口上,讓他瀕臨失控。
“奴婢想求世子,再讓奴婢留一晚這個孩子,明日,明日奴婢再喝落胎藥,可以嗎?”
再多一晚,她想和這個孩子再多一晚的相處。
宋錦茵也知曉,多一日少一日並沒有意義。
可她這些日子一直在想著逃離和趕路,她還沒有好好和這個孩子說過話。
沈玉鶴說這應當是她唯一的孩子,若是離開了她,以後她就真真又回到一個人了。
宋錦茵並未得到回應,隻身子突然被人抱起。
眼前的男人薄唇緊閉,一直未開口,目色是她看不懂的複雜和深沉。
將她放回床榻時,宋錦茵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袖,定定地看著他。
她知道裴晏舟的心狠,知道他的無情,也知道他要留給未來世子妃怎樣的體面。
她不敢求他放過他們,她甚至都不敢提上一提,她怕惹怒了這個男人,連最後一夜的相聚,都不願再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