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們不由對視一眼,眼中有著亮光——

有了!

在這事上最怕的就是無處著手,你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就是想勸都無處勸,可能說半天也說不到點上。

可現在這個人已經開了口,表示問題是與欠債有關。

“你欠債是怎麼造成的?你是有賭博嗎?”警察開始了套話。

因為男人說了那句話,大家就不敢冒然上前了,不然刺激的他跳樓就完蛋了。

就只能用言語來分散他的注意力,等到他分神之時再上前就是最合適的。

如果能勸得他自己想清楚,放棄輕生,那更好。

“沒有賭博。”

開了第一句口後,剩下的話也就沒有那麼難以啟齒了,“我打遊戲,充值,欠了很多錢。”

都三十來歲的人了,因為打遊戲而欠錢……警察幾個對視一眼,皆是有些無奈。

“你是網貸嗎,借了高利貸?”他們問。

“不是高利貸,就是刷卡,透支,還不上了。”男人說。

既然不是高利貸,那金額就應該不會太高。

一般資產的人信用卡額度就高不到哪裡去,相反,額度高的人也不至於還不上,還到要跳樓輕生的地步。

“你欠了多少錢?”警察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輕鬆一些,但又帶有恰到好處的同情,“要到跳樓的程度,怕不是得一兩百萬?”

另一個警察秒懂,隨即就附和說:“是啊,上個月城西索技那邊不是有個公司倒閉了嗎,老闆損失了三四百萬,老婆還跟他離婚了,人家四處借了親戚的錢,打了欠條,打算重新打拼東山再起呢。”

“沒錯,人活著才是本錢,活著就總有賺錢的法子,死了就什麼也沒了,你留給世人最後的印象就是你是個沒勇氣的孬種。”

這就涉及到一種心理技巧了,在一個人傾訴自己日子有多悲慘時,如果別人聽到後很是震驚同情,再說一些“啊那你真的好慘”、“你也太倒黴了”這樣的話,那這個人感受到的悲慘程度是會加倍的——

看吧,所有人都覺得我好慘,我這麼辛苦,還有什麼活著的必要嗎?

可如果他說完,別人的反應非常平澹,甚至覺得:就你這事還算個事兒?你也太矯情了。那他也會感覺到不被理解,認為這世上人無人懂他。

最為合適的就是認真傾聽,少量同情,再加上一些對比後的安慰。

比如:啊,你的確挺不容易的,但這也不算什麼,我有個朋友經歷過xxx,比你現在艱難十倍呢,但他也挺過來了。或者是拿自己來舉例,把之前經歷過的更艱難的困境說出來。

讓人覺得自己不是那麼慘的辦法,就是讓他看看比他更慘的人。

兩個警察一唱一喝的說完,那男人就沉默了片刻。

等到那個去一旁打消防電話的警察回來時,他這才幽幽開了口。

“16萬。”

“多少?”警察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說,16萬。”男人的聲音裡有著自嘲,“很離譜是嗎?但我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了。”

大家想到他欠的可能不太多,但也沒想到只有16萬。

為了16萬,這個男人深夜坐到了樓頂,想要輕生。

一條命,16萬。

江小白感覺喉嚨住像是被堵住了一樣,悶悶的,就連這冬夜裡吹出來的風都顯得刺骨一般。

“你總有別的辦法吧?你家人,親戚,朋友,你找他們借錢,籤借錢,還利息,這不行嗎?”警察愕然後就問,“為了這點錢賠上一條命,這太不值了啊!”

“是啊,你還年輕,你有的是力氣,就算是做苦力用個幾年時間也足夠還上了,你何必走上絕路呢?”

“沒有過不去的坎,等到熬過去了,你再回頭看,這些事都不是事了。”

他們勸道。

“我初中畢業,沒有學歷,一直以來都是在我姑父的餐館裡幫忙做工,可是姑父突然有了腎病住院了,餐館沒法經營也被姑姑轉讓了。我沒有了工作就在家裡無所事事,無意中接觸了遊戲後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遊戲,是會讓人忘卻生活不幸的。

在虛擬世界裡,沒有人知道他是誰,無人知道他現實中是個一無所有的人,大家不看學歷,不看長相,不看收入,只要他能吹侃就能逗樂,就有人願意跟他玩。

哪怕他的遊戲水平只算一般,也仍然認識了一堆朋友。

遊戲裡可以開開心心,可以虐殺出氣,可以帶妹開黑……他每天吃了飯就躺在床上玩遊戲,玩著玩著一天就過去了。

但是,很快他就發現事情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完美了。

他沒有學歷,也沒有什麼閱歷和視野,那些有眼界的人只需要跟他聊幾句就能發現他有幾斤幾兩。

他說話粗鄙,經常發脾氣罵人。

他實力一般,遇到厲害點的就潰不成軍。

這種情況下即使有妹子開始跟他玩,玩到後面知道他情況了也就會轉頭離開——

在玩家男多女少的情況下,男玩家要麼實力高能帶飛,要麼情商高能逗趣,要麼有錢大方願意送裝備……這三者總得佔一樣才會有妹子願意交好。

最不濟,你如果長的帥,能曬出自己的照片,也會有顏控樂意找你。

但他四樣裡一樣也不佔,還總罵人發脾氣,連普通話都說不利索……別說女生了,就連男生也沒幾個願意一直跟他玩的。

就在他覺得憤慨無奈的時候,發現那些土豪玩家十分吸引妹子的喜愛,只要花錢多購置些土豪裝備,就會有無數的妹子主動上前勾搭,一口一句哥哥,喊的人骨頭都酥了。

於是,他開始刷卡充錢,越充越多,這也的確使得他被注意到了,身邊那些別有用心的玩家朋友把他給吹捧到了天上,他終於獲得了現實裡沒有獲得的快感。

最終,他就墮落到了深淵,嚐到了自己釀的苦果。

起初時的消費,他自己還有點積蓄可以還,後來小有欠款,他想辦法找老母親要,或者是偷偷賣點家裡的東西去換錢。

可是後來隨著姑父的病漸重,家裡的積蓄也不夠了,他為了還窟窿就開始借身邊的朋友。

直到,窟窿越來越大,已經超過了他的負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