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路來到東野滄海院子裡,梁蕭走到門口之後,夏侯青衣停了下來,巴巴地望著他。

梁蕭知道她不願打擾老少二人交談,道:“你先等我片刻。”

等梁蕭進去之後,尾隨而來的東野落月終於忍不住上前詢問。

“這位姑娘,你貴姓芳名?”

夏侯青衣一愣,回頭看向這位東野氏的大小姐。

是她,一度給她的蘭陵侯造成困擾,險些導致他名聲敗壞……

再加上自己不能言語,夏侯青衣有些猶豫。

她隨身帶了可以速寫的紙筆,但如果讓外人發現,蘭陵侯的護衛是個啞巴,免不了要給梁蕭丟人了……

夏侯青衣思考再三,只是衝東野落月點了點頭。

東野落月心中不悅,道:“你是蘭陵侯的護衛吧?我們不能交個朋友麼?”

夏侯青衣愣住了。

東野玄機小聲呵斥:“不要為難人家姑娘,你給蘭陵侯帶來的麻煩還少麼!”

東野落月委屈地退到老爹身後,不敢吱聲。

片刻之後,梁蕭推門出來,對夏侯青衣道:“老爺子說無妨,你也進來吧。”

夏侯青衣如釋重負,立即跟著梁蕭進門。

東野落月看在眼裡,心中羞愧難忍,終於惱羞成怒,心道:“我如此謙卑認錯了,為什麼還要如此輕視我,連一個護衛都不肯搭理我!!”

“那麼多姑娘,鶯鶯燕燕的,跟在他身邊,他唯獨對我愛答不理,說明他根本就不曾原諒我,只是給我爹他們的面子而已!”

怨恨的種子在心中發芽,東野落月默默離開院子,回自己的閨房去了。

房間裡,夏侯青衣坐在梁蕭身後,努力讓自己不引人注意。

東野滄海的氣色還不錯,又有東野鴻機照料,見到梁蕭,笑得合不攏嘴。

“老夫何等榮幸,能讓你掛念!”

聽到老爺子由衷的稱讚,夏侯青衣美眸一亮。

當世大儒,他連這樣的長者,都能折服麼?

東野滄海的神態,她看得真真切切。

那是見到自己特別在乎、特別期待的人才會有的反應,裝是裝不出來的。

“老爺子初見時的提點,對我大有裨益,我作為晚輩自然希望能多得長者教導,只是有些叨擾。”梁蕭誠懇道。

“梁蕭,你太謙虛。是你讓老夫受益匪淺,耳目一新,此生難得有如此共鳴!至於叨擾,不存在的,你何時來訪,老夫何時款待。”東野滄海嘆道。

梁蕭只是微笑不語。

他還真沒有謙虛。

接觸儒生萬萬千千,有時還不如接觸這樣該領域的集大成者來得實在。

他很想多瞭解瞭解這個時代的儒者,畢竟儒家已經融入大周,是繞不開的內容。

“若不是你太忙,若不是老夫身體不便,其實,老夫恨不得多拜訪拜訪你呢。因為你總是能有真知灼見,在此之前,不曾有過這種驚喜的感覺。”

夏侯青衣滿眼好奇。

他們初見時都談了些什麼?

就在此時,外面傳來東野玄機的敲門聲。

“爹,那位青衣大俠來訪。”

夏侯青衣吃了一驚。

梁蕭和東野滄海、東野鴻機皆是一愣。

劍無媸進門之後,看到梁蕭和夏侯青衣,也愣了一下。

這麼巧的麼?

尷尬的現場,讓劍無媸不得不硬著頭皮道:“前輩不必擔心,晚輩與蘭陵侯沒什麼深仇大恨,以後也謹言慎行便是,本名也告訴他了。”

東野滄海這才放心,微笑道:“等你瞭解他之後,便會忍不住感嘆,這世間怎有如此妙人?”

劍無媸笑道:“有多妙?”

東野滄海不假思索道:“人間第一流。”

房間裡出奇的安靜。

東野氏兩兄弟即使已經對梁蕭心服口服,此刻仍是不免震驚。

夏侯青衣則是喜悅。

東野滄海對他人的評價,是絕對有分量的,哪怕是劍族中人也不會不當回事。

劍無媸則是滿心不甘。

東野滄海將劍無媸的反應看在眼裡,心生感慨。

這位大俠出身劍族。

劍族麼……

只有梁蕭謙虛道:“老爺子過譽了!”

東野滄海靈機一動,突然笑道:“正巧,前日你我交談,老夫意猶未盡,有些事還不曾向你請教。”

請教?

東野氏兩兄弟差點窒息。

這可是兄弟倆奉若神明的老爹啊!

以他們對親爹的瞭解,東野滄海絕對不是奉承。

是真的想討教啊!

“正好,晚輩洗耳恭聽。”劍無媸盯著梁蕭,努力保持平靜。

梁詢的兒子,越是優秀,越是讓她意難平!

事已至此,梁蕭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謙虛了,道:“討教二字愧不敢當,老爺子儘管問。”

東野滄海指了指房間裡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書。

“梁蕭,你對諸子百家可有了解?”

梁蕭點頭道:“略知一二。”

東野滄海笑道:“諸子百家之中,較具代表性的,儒家,法家,墨家,兵家,縱橫家,道家,世人稱老夫為儒者,其實老夫更喜歡的是道家,卻是鮮為人知。”

劍無媸若有所悟。

她所在的劍族,同樣支援百家爭鳴,但以道家最受歡迎……

東野滄海見梁蕭微笑,似胸有成竹,這才問道:“你如何看待這幾家?”

房間裡的眾人洗耳恭聽。

即使是劍無媸這樣的劍族長老,也不敢造次。

這可是當世大儒在論道,能現場聆聽已是莫大榮幸。

梁蕭略加思索,神情嚴肅,侃侃而談。

“儒家的視角,是一位貴族在看這個世界。作為貴族要合乎禮儀,舉止優雅,學習貴族應有‘六藝’。至聖孔子的偉大之處,在於他從現象看清本質:所謂貴族,想要讓自己過好日子,便需要‘仁’。故而儒家所討論的,乃是身為統治階級的貴族應該如何治國理政,如何自我提高。這便是儒家。”

“法家的視角,是一位君主在看這個世界。法、儒有別,在於法家最初的服務物件便是君主。它追求皇權至上,臣民、敵國、友邦……君主必須想盡辦法從一切目標那裡攫取權力,不計代價。此‘法’非律法,實為獎懲制度,以獎懲貫徹君主之意志。這便是法家。”

眾人眼前一亮,齊齊注視著梁蕭,滿眼的驚豔。

在場之人或多或少都讀過經典,對諸子百家略有了解。

這是他們從未有過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