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景濁沉默不語,下意識摘下酒葫蘆灌了一口酒。

「既然他有可能是神將,那所謂大先生?」

張柳說道:「朱雀王朝的十一皇子的所作所為,在掛壁樓眼中就是小孩子過家家。那少主就沒有想過,九洲那九座山頭兒,在天外之人眼中,也不還是過家家?等到他們謀劃完備,天門開時,卻發現只是被人玩弄於鼓掌之中,是為他人作嫁衣而已。當然了,這些都是我的猜測。」

劉景濁只覺得脊背發涼,忽然就想到曾經一個想法。既然歸墟乃是八荒門戶,那外界是不是也還有一處出入八荒的門戶?想的大一些,是不是八荒那邊兒,已經有了一座天朝或是天廷?

那八荒妖族與九洲人族,就是相同處境,都有人在背後操縱著什麼。

劉景濁沉聲道:「等我把這九座山頭兒都走一遍,事情究竟如何,自然會水落石出。你境界不如武槊,也得小心些,還是趕快回去吧。不過,回去之後,你要想法子幫我查一查那個管樓,有什麼訊息的話,就按舊時開闔峰的傳訊方式,傳給珠官城韓逄,讓他轉而傳訊青椋山。」

張柳好奇道:「那個天缽城的黃庭境界?哪裡不對嗎?」

劉景濁沉聲道:「我在神鹿洲青泥國,曾經碰到了一個歸元氣武夫,後來在神霄天,他魂飛魄散了。但我總感覺,管樓與他很像。」

說到這裡,劉景濁順便說道:「大先生,可能我也交過手了,也是在神霄天,當時給他跑了。也可能他並不是大先生。不過無所謂了,等我一趟歸墟返回之後,這九座山頭兒勢必要被連根拔起的。」

張柳笑道:「有這心就行,劉先生有一句常說的話,做不做得到,做了才知道。」

劉景濁笑了笑,輕聲道:「行了,快走吧,待會兒我就祭出飛舟趕路了,早點兒離開朝天宗地界兒。」

白小喵眼中一縷靈氣閃過,忽然就是一愣,好像不知道自個兒咋個就到了主人肩膀上。

劉景濁微微一笑,祭出飛舟,輕聲道:「丫頭,上船。」

姜柚深吸一口氣,此時此刻,就像作詩一首。

「我喊師傅聽不到,師傅叫我嚇一跳。啥事兒我都不知道,一問師傅,嗯,好。」

少女轉過頭,「押韻不?」

劉景濁黑著臉,一把薅住少女後脖領子將其拎上了飛舟。……

暘谷以北近六千里內,別說城池了,連個村落都沒有。

好在暘谷乃是天下至陽所在,盛產火精,凡是在這附近生長的天材地寶,都是天生的火屬性,有些藥材甚至是有悖於藥理的。就拿一個忍冬來說,哪本兒醫書上它都是寒藥,但在這暘谷附近,忍冬是熱藥。

所以也有不少聚集在此的散修,以採摘這等奇異藥物或是挖取旁的天材地寶為生。

只要不靠近暘谷,小心些,運氣不差的,來這裡一趟,總是有收穫的。

而在這六千里之地,朝天宗修士極多,都是被派出來殺妖歷練,若是得到什麼天材地寶,拿回朝天宗去,是可以在宗門兌換些修行之用度的。

踏入此地沒多久,至少已經碰上了三撥兒朝天宗修士,境界都不太高,元嬰撐死了。

聽說這些個朝天宗弟子要想得到好的修煉用度,得自個兒出來找尋天材地寶,帶回宗門兌換之後,姜柚已經把嘴扯的老長了。

她問道:「師傅?咱家山頭兒也這樣?」

劉景濁搖了搖頭,笑道:「其實人家這個才是一座山頭兒發展的長遠之計。哪怕不靠著山門做大生意,也能養活全宗。弟子歷練拿著天材地寶返回,宗門之中必有煉丹長老一類的,這些藥材可以用以煉丹,然後賣出去,買回來修煉所用之物,再由弟子對應

的貢獻去兌換。宗門供奉一類的,也得如此,那他們拿回來的東西,可能自個兒用不上,但可以給境界低的弟子們去用。這樣一來,宗門就沒有了閒人,且能持續發展。不過我們學不來人家這個,要做到這樣,必須得很沒有人情才行,一切都要看你給宗門帶來了什麼,宗門不會虧待你就是。咱家山頭兒,當然不養閒人,但必須要有人情味兒。」

姜柚就有些犯難了,心說那自個兒能幹什麼?

劉景濁一笑,「你是山主親傳弟子嘛,有特權,可以不用幹活兒。」

話是這麼說,但姜柚覺得自個兒臉皮厚歸厚,可還沒有那麼厚。

師徒倆刻意繞過了那些個散修聚集地,此刻就在山林之中。

樹木茂盛,到處是藤蔓,所以姜柚要走在前面以柴刀開路。

如今她罡氣收發自如,劈砍藤蔓而已,當然不費勁。

姜柚走在前面,忽然就瞧見個穿著紅肚兜的小人兒,肥嘟嘟的,有點兒可愛唉!

結果沒等她說話,小人兒撒丫子就狂奔起來,跑到遠處一個土堆,跳起來嗖一聲鑽入地下,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少女一愣:「土遁?」

劉景濁輕聲道:「要學著以靈氣去開眼,瞧表象實象。方才那是一顆人參精,估計得有個三五百年了。」

自打走入這裡,白小喵便一直昏昏欲睡,劉景濁就乾脆將其收入袖子裡,看它能不能在這兒得到某些機緣,搭起靈臺。

姜柚哦了一聲,繼續開路。

好不容易走出一片山林,迎面而來的卻是一條百丈之寬,東西望不到頭兒的巨大溝壑。

姜柚詫異道:「怎麼這麼平整,像是人工開鑿出來的一樣。」

劉景濁笑道:「用心感受,這是一條被劍劈出來的溝壑,落劍之人,起碼也是登樓境界了。」

姜柚目瞪口呆,「這是人能做到的事兒?」

劉景濁輕聲道:「煉氣士結丹之後,哪兒還有人樣子?」

說著便拎起姜柚,化作一道劍光略過溝壑。

劉景濁忽然輕聲道:「你的靈臺境界,我給你定一個破境條件,必須得開闢三千丈靈臺之後才能破境。你主修火法,此地火屬性氣息濃郁,儘量去在行走之時,也運轉煉氣口訣,現在可能做不到,但習慣了就能行了。」

姜柚就又有些疑惑,「既然行走都能煉氣,那為什麼要打坐呢?」

劉景濁一笑,解釋道:「這就跟練拳之初要練套路,修佛之初要誦經是一個道理。」

頓了頓,劉景濁說道:「接下來幾千裡地,你要自己走,碰見金丹以下的妖族主動出手襲擊你,我不會管,山水橋跟獨木舟也不會給你用的,你只可以拿著自己的鐵劍,用盡你渾身解數,想法子走完這六千里。」

出手殺生是早晚的事兒,來都來了,不如讓她先練練手。畢竟等她登樓之時,還得自己個兒來一趟暘谷,這趟也算是先認路。

這也是劉景濁為什麼會折返回去帶上她的原因之一。

姜柚眼珠子滴溜轉,訕笑道:「那師傅瞧見我捱打了,可千萬別心疼哦。」

劉景濁懶得搭理她,只不過心中還是想著,要是白小豆,自個兒舍不捨得讓她這樣修煉?

武道之修煉,本就是要在打鬥之中尋找破境契機,而煉氣士,則是看機緣了。

出了珠官城後,經歷了一次幻境,劉景濁從姬蕎那邊兒得來了一個道理。世事純粹與否,不在於物,而在於心。

所以他便也不去追求單獨將劍、雷、火,各自修成一道分身。轉而要去修一種類似於混沌的神遊,就好似天地未明之前,無有物之說,唯獨強名之曰混沌的存在。

他要去走一條先於天下的混沌之路,此路通與不通,暫時不得而知。但還是那句話,做不做得到,做了才知道。

重修以來,劉景濁在登樓之前,本就沒有什麼瓶頸,理論上來說,只要靈氣足夠,他是可以一路直上的。但如果還是走以前的老路,那還有什麼勁?

所以在決定走這條路後,求真我一境,會是個大門檻兒。

一路南下,徒弟每日都在對敵妖族,不過大多都是至多凝神境界,且尚未煉形的妖獸。姜柚也從不主動攻擊,只殺那些個想要品嚐一番人肉滋味的妖獸。Z.br>

當師傅的,其實也遠沒有那麼閒。

一口捉月臺在黃庭宮中,以雷火淬鍊,如今也只能分化八千口實劍而已,至於虛幻劍影,早就可以以十萬記了。可要能傷人的,也唯獨那八千口捉月臺。

劉景濁還給自己身上貼了十二張壓勝符,每張符籙有三千斤之重,共計三萬六千斤的巨力壓在肩頭,所以他想走快也做不到。而且那八千口捉月臺,會隨著武道真氣與煉氣士的靈氣,遊轉直周身大小竅穴,以劍氣夾雜雷霆去錘鍊體魄。

武道一途,他唯有這一個破境法子,即便一時半會無法破境琉璃身,也至少要很扛揍才行。

有一天夜裡,姜柚正在盤膝打坐,尚未起名的赤紅飛劍就懸在其眉心處。劉景濁就在不遠處,斜躺著,閉目養神。

少女忽然被一股子劍意打斷煉氣,只覺得一陣劍意壓來,氣都喘不過。

等她睜眼之時,這才發現,獨木舟與山水橋已經自行飛出,兩把劍齊齊護住姜柚。

少女瞪大眼睛看向劉景濁那邊兒,只聽見師傅鼾聲如雷,且身後站著一尊十幾丈之高的巨大虛影。

那尊金色虛影身著長衫,披頭散髮,眉心有一道古怪印記,身背一柄古樸長劍。

那劍不是獨木舟,也非山水橋。

這是師傅的法相金身?

姜柚見過了塗山謠的法天相地,也聽師傅說過了。可……不是說神遊境界才能開闢法天相地嗎?

鼾聲驟止,兩把劍與那尊法相幾乎同時消失。

劉景濁皺了皺眉頭,沉聲自語:「我怎麼會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