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柏兒乃仙門中人,白石知道他一定能看出嵇北辰所練的是魔宗功法,只怕他誤會嵇北辰,便想解釋一二。

“石爺爺不用如此,我雖師從無極觀,屬仙門中人,但家師對晏月宗並無偏見。”

趙柏兒言罷目光如炬,望向涼州方向,繼續坦然說道:“師尊曾給我講過當年晏月宗宗主晏無歸,怒殺那殺人如麻的嗜血魔尊,我家師尊很是佩服,對晏宗主自創的獨門功法《鳳棲元典》更是推崇備至。嵇兄有此等造化,卻是可遇不可求的!”

趙柏兒不是拘泥仙門魔宗尊卑貴賤之人,反而很是為嵇北辰的際遇感到高興。他不知嵇北辰過往,自然不知其剛正不阿的性子。

白石聽聞很是寬慰,輕撫下巴上的白鬍,點頭言道:“他若如你這樣想就好了,我也不必太過擔心。仙門魔宗本沒有好壞之分,都是同樣的修仙體系,同樣的修真者。魔功也好,仙法也罷,修的是人更是人心。”

趙柏兒認同地點著頭,心中歡喜:如果嵇北辰確定是他的侄兒阿晨,那阿晨當年若真的是被晏月宗收留,如今有此等修為,算是遇到了好師尊……

可惜,趙柏兒哪裡會知道,這嵇北辰的師尊,其實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魔宗妖女”晏月漓!

夜裡,薛媽媽在床邊照看沐青,喂他喝下白石準備的湯藥,沒有毒素的侵擾,沐青睡得格外安穩。

——

趙柏兒在嵇北辰屋外守了一晚,早晨見白石起身,他才安心離去。出了城主府,趙柏兒接過薛三遞來的馬鞭,飛身上馬、絕塵而去。

趙柏兒沒有回城外的軍營,他如此心急離開,便是為了找爹爹查證嵇北辰的身世。

懸濟藥鋪內,趙柏兒與父親趙祥對立正堂之中,兩人正為嵇北辰的身世爭論不休。

“爹說什麼?為什麼不能認?我們不是尋了他十二年了嗎!”趙柏兒聽到他爹說,暫時不能與嵇北辰相認,心中著了急。

“就是不能認!”趙祥此時神色堅定,他不認嵇北辰是有他自己的考慮。

滄州城沐家乃皇室血脈,前城主沐蕭更是當今聖上的親皇叔。十二年前,新帝初登大寶,為了穩固四州局勢,大赦天下,大興修真之道。一時之間四州八荒祥和安定,呈太平盛世之兆。

沐蕭作為新帝的親皇叔,自然與另外三州的城主待遇不同。新帝不僅賞賜沐蕭無數珍奇異寶,還御賜了尚方寶劍和免死金牌。新帝知道沐家與趙家世代交好,感念趙家世代護城有功,迎娶了趙祥長女趙仙兒為皇后。

一時之間滄州城榮華富貴盡顯,風頭蓋過了其他三州。其他三州城主雖有怨言,卻忌憚沐蕭親皇叔的身份,不敢造次。

不曾想,滄州城外魔宗的一次小動亂,打破了沐趙兩家的宿命。一天之間,沐家全府三十二人都被殺害,如今過了十二年仍未找到真兇。

趙掌櫃趙祥與弟弟趙吉本是雙生子,趙祥是兄,趙吉為弟。父母為他們取名“吉祥”,本應哥哥為吉,弟弟為祥。但弟弟趙吉一出生,腰間便帶了梅花胎記,趙家延續祖上傳統,便以弟弟為“兄”,此事只有趙家人知曉。

趙吉繼承了趙家戰神血統,本應體質強悍,卻因為沐家的滅門案一直心存愧疚,再加上日夜操勞,去年便因病去世了。去世之前,趙吉把滄州城守城將之職傳與侄子趙柏兒,並對哥哥趙祥說出了埋葬在心中十餘年的隱情……

趙吉臥在病榻上,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緊抓著兄長趙祥的手,囑託道:“如今我大限將至,雖然守城將之職傳給了柏兒,但城主沐青不能主事,城中之事還要勞煩兄長盯著!”

不提沐青倒好,一提起他趙祥就生氣:“十餘年了,那沐青也該出來主事了,這些年你又管軍營又理政務,如今積勞成病……還有那十二年前的真相,我們趙家也該向他討要了!”

趙吉見趙祥如此說,急得連連擺手:“兄長,當年之事不是你我想得那麼簡單!十二年前,沐家被滅門,當時的新帝只世襲了沐青為城主,卻沒有下旨徹查此事,你還不明白嗎?”

“這事確實蹊蹺,那可是陛下的親皇叔啊,之前何等的榮耀!”趙祥也是不解,只是當年皇上都沒有查,他們趙家也只能作罷。

“陛下並不是沒有查,他暗中密令我收集線索。雖然沒留下有用的證據,但可以肯定,當年之事與幽州城主脫不了干係,其中還涉及到不少魔宗仙門之人。十二年前陛下初登大寶、朝局不穩,其他三州的封地藩王蠢蠢欲動,就算知道是誰所為,也是無可奈何。

如今陛下已漸漸有了自己的朝中實力,足已把控朝局,相信陛下定會為沐家討回公道!還有些事,我要交代與兄長,我懷疑沐慈侄女和侄女婿的死另有蹊蹺,咳咳……”

趙祥見趙吉說得著急,輕拍他的後背:“阿吉彆著急,慢慢說!”

趙吉喝了一口趙祥遞來的參茶,繼續道:“兄長不是修真之人,有所不知。侄女婿本名喚作嵇毅君,是上古絕世劍修後裔,他天道築基,擁有金丹不滅之身。嵇毅君本應隱居靈地專心修道成仙,卻偶遇沐慈,留戀凡塵,如此便有了軟肋。

沐家滅門,是藩王為了鞏固自己勢力所為,而殺了嵇毅君我懷疑,是煥滅宗為了十年前那場仙魔大戰做準備!沒了嵇毅君,當年要不是滄墟派掌門以命相搏,後果不堪設想……

白石前輩是嵇毅君的知交好友,他堅信嵇毅君金丹不滅,魂魄不會死,這麼多年一直尋找他的痕跡!”

“白石兄?”趙祥沒想到,他在城外偶遇的白石神醫,竟然是侄女婿的摯友,在他看來白石只不過是醫術高明的白鬚老人!

“石神醫確是有意接近於兄長,還望兄長不要惱他,他只是怕給你帶來麻煩……”趙吉也是沒辦法,兄長一介凡人,經營祖上的一家藥鋪,本應過著平靜安寧的生活,無奈身為趙家人...

“石神醫客氣了,如果侄女婿真的沒有死,侄孫有望找回,那真是好事一樁!”趙祥哪裡會怪白石神醫,他一直盼望著阿晨能夠尋回,至親得以團圓!

“柏兒不明白,是因為阿晨修了魔宗功法嗎?”趙柏兒見爹爹半晌不言語,咬死不認嵇北辰,以為是爹爹對魔宗弟子有偏見。

“胡鬧,為父何時那麼迂腐!”趙祥的回憶被趙柏兒無理的話打斷,人氣得夠嗆,這孩子被家裡人寵著,如今越發沒規沒矩了。

“那你說為何?”趙柏兒倔脾氣上來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副不解釋清楚不罷休的樣子。

趙祥知道趙柏兒吃軟不吃硬,語氣放緩道:“你彆著急,有些事為父還要找你石爺爺仔細確認,你先回軍營可好!”

趙祥實在是頭疼自己的兒子,雖然他是戰神血統繼承人,但歷代繼承人的資質卻不同,趙柏兒資質比趙吉要好很多,卻性格嬌縱,平時也不好好練功,反而自己的小女兒趙靈兒比較懂事。

“可……”趙柏兒還想再說什麼,還沒等開口,有人急急忙忙闖了進來。

“老爺,少爺,城外軍營來人找少爺,說有急報!”是趙府管家來藥鋪找趙柏兒,軍營有軍情送達,公子不在府裡他只能來懸濟藥鋪找人。

趙柏兒聽到有急報,心中就算多不情願,也不敢再多耽擱,拜別了父親趙祥,匆匆趕回軍營了……

——

城主府內院,嵇北辰經過一夜修整,待他睜開雙眼之時,感覺自己神清氣爽,身體也輕鬆了許多。

他抬手調動體內真氣,丹田中立刻熱氣上湧,之前的燥熱之症也都消失不見了。

此時,丹田源源不斷湧出真氣的同時,那開啟的丹田也開始慢慢吸納,周圍天地之間的靈氣。

他知道自己這是築基了,用另一種功法再次築基成功,他這心裡除了喜悅還有深深的無奈。

嵇北辰起身下床,隨手拿起床邊的滄墟劍。滄墟劍感受到主人體內的真氣增強,輕躍而起,“譁”地一下從劍鞘中飛了出來。

嵇北辰微笑著輕輕握住滄墟劍的劍柄,滄墟劍瞬間散發出靛藍色的劍光,隨著嵇北辰催動丹田真氣,這靛藍色的劍光中,隱隱透著霸道的火紅色!

“火紅色?火主殺伐進攻,你又多了一個屬性!”嵇北辰失去功法多日,如今重獲新生,滄墟劍還有了意外的收穫,頓感心情大好!

嵇北辰收劍入鞘,坐在桌案前,陷入沉思。昨日他一整夜都在用逆行運轉真氣的方式不斷修煉,進而穩固剛剛築基的修為。

昨夜門外白石與趙柏兒的談話嵇北辰聽得清楚,之前他不是沒有懷疑過此功法與晏月宗有關。

如今,真氣在體內遊走,其方式與之前的滄墟派功法大不相同,但兩種功法在體內交融卻未見排斥現象。看來真如石前輩所言,魔宗仙門本一家,修仙的功法大抵都不會排斥。

“哎……”嵇北辰深深嘆氣,他現在被迫改修魔道,是命運如此,事已至此,他也只能慢慢接受。

只嘆自己從此,與滄墟劍派再無緣份,即使他心中有萬般不捨也無用了,不過他倒是沒有那麼消極……

掌門師尊曾經說過:所謂命運,大多是人們自己的選擇,世間誤入歧途之人,都毀在錯誤的選擇上。

比如他的大師兄呂傲天,雖修仙門正道,但他棄大道凡心,背叛同門,與煥滅宗歹人為伍,最終是無法真正練成滄墟劍法的。而他如今的選擇,又是對是錯那?

從前,掌門師尊問過他一個問題:如今天下分四州,仙門分正邪,那到底孰是孰非,孰黑孰白?

他記得自己當時義正言辭地表示,魔宗非正道,怎可與仙門相比!如今,他也說不清楚了……

人心尚不可臆斷,善惡是非又豈能妄加定論?無論仙門還是魔宗,都為昇仙得道,各門功法不同而已,修仙最重要的是修人修心!

如若人心不正,即便修煉再正宗的功法,最後被自身心魔佔據,為一己私慾做盡惡事,又豈能算是正派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