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

花星樓從花仲的書房出來,就看見一向大咧咧的小妹蹲在房門口的臺階上,像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小花貓一樣,垂著頭惶恐不安。

聽見花星樓出來的腳步聲和關門聲,花琳琅抬頭看了他一眼,站起身問:“爹怎麼說?”

花星樓微笑著摸了摸她的腦袋道:“怎麼又這麼問?我入宮前就跟爹說好了,他不是已經答應了麼?方才不過是再商量一下細節罷了。”

花琳琅嘟囔:“我怕他反悔,畢竟咱爹膽子那麼小。”

剛走出書房的花仲:“……”

花星樓回頭看了眼尷尬的老父親,笑了笑對花琳琅道:“放心吧,這回咱爹沒慫。”

花仲走過來,對女兒保證道:“就是!丫頭你等著吧,你明日我……”

“哼!”

不等他說完,花琳琅就重重地哼了一聲道:“你不用說那麼多,反正你只要記得,這次你要是不站在正義和公道這一邊,就換我離家出走!”

花仲微愣,他還以為女兒會說讓他站崇螢和蕭燼,卻不想她卻說的是“正義和公道”。

一時間花仲忽然覺得,其實他的這一雙兒女並非看起來那麼傻白甜。

他們的堅持和胡鬧,並不全是為了那些幼稚的情義,而是因為他們有自己的堅持,自己的理念。

看著女兒稚嫩卻堅定的神情,花仲沉默片刻,第一次詢問她真正的意思:“琳琅,你跟爹說實話,你想要爹做這件事,是為了崇螢還是別的?”

花琳琅皺眉:“自然是為了螢兒,但更重要的是為了公道,我不希望我爹是一個包庇罪惡的奸臣,您身居高位,明明該為百姓謀福祉,為何總是為了元軒帝和國師的喜好,為了那些權利和利益,而出賣自己的良心呢?”

“姐姐說她有不得以的苦衷,爹爹您也說您有苦衷,可天下誰人沒苦衷?如果為了花家一家,而辜負了信任您的百姓,那麼就算女兒可以一生榮華富貴,女兒也會日日活在愧疚中鬱郁終生的。”

“我很討厭棠鹿雪,可是棠家那些死去的人是無辜的啊,我也很討厭蕭燼,可是他七年前保家衛國何罪之有?他成殘廢難道就是活該嗎?他被設計成婚弒君失去一切,就該認命嗎?爹爹,這對嗎?”

這對嗎?

花琳琅的話問住了花仲,他僵在那裡,想要辯解,卻又無從說。

第一次,他在說話上敗給了那個總被他和大女兒認為是蠢笨的小女兒。

花琳琅眼含淚水,一字一句堅定道:“爹,我不要榮華富貴,只求爹爹做個無愧百姓的好官,如果有一日我們花家因為做好官而惹了聖怒,那女兒絕不偷生,女兒跟您一起死。”

“胡說什麼!”

聽她說什麼死不死的,花仲斥了她一句道:“小小年紀整天不知道忌諱。”

花星樓摸摸妹妹的頭髮,也跟父親表態:“父親,我要說的話之前已經同您說完了,我和小妹一樣的想法,您若是答應,那我和小妹會永遠和花家同生共死,若父親和長姐為難,那我和小妹可以離開花家。”

“住口!”

花仲沒好氣瞪了眼兒子:“一個個說什麼呢?你們是我花仲的兒女,想跑哪兒去?跑哪兒有待在花家舒服?”

“不都已經答應了嗎?明天等訊息就行了。”

說完哼了聲,瞪了兩人一眼轉身離開。

怕再說下去會被這倆氣死,也怕自己一個衝動被他倆傳染了雞血。

哎,他花仲這種性子,怎麼兒子跟女兒一個個跟白紙似的呢?

真是……除了依他們,還能怎麼辦呢!

等花仲走遠,花琳琅急忙看向花星樓:“哥哥,螢兒說的事……”

“放心,你在家待好了,我出去一趟,不會給人發現的。”花星樓叮囑道。

花琳琅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那三腳貓的身手只會幫倒忙,所以乖乖待在家等訊息。

等花星樓離開,花琳琅回了房間,關上門在梳妝檯前坐下,她沉默片刻從抽屜裡拿出蘭檀寫的那封信。

那個人,現在還好嗎?

街道上,花星樓穿著夜行衣穿梭在各清流大臣家的附近,悄無聲息的將藥粉撒出去,再安靜離開。

這藥粉還是崇螢給他的,能喚醒人心底的恐懼和渴望。

比如元軒帝,就夢見了他殘害過的大臣和皇親。

比如棠皇后,就夢見了棠海和棠家舊人。

而這一夜,因為剛看過那本證據冊,喚醒了他們最深處的記憶,於是幾乎所有的臣子,都夢見了七年前的慘案……

——

夜漸深,客棧裡也逐漸安靜下來。

百雀打來水道:“小姐您累壞了,今天補覺也沒補好,快泡泡腳,再安安心心睡一覺,明日就好了。”

崇螢笑著正要點頭,忽然耳尖微動,看了眼視窗,對百雀道:“看來泡不了了,你收起來吧。”

“啊?為什麼?”

百雀還疑惑著,忽然窗戶被人敲了兩下,嚇了她一跳:“誰?”

窗外一道暗影停留在那裡,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崇小姐,我是蕭癸,請問我能見您一面嗎?”

蕭癸?

百雀驚訝地看著崇螢。

他不早就離開了嗎?

怎麼這會兒出現了?

崇螢卻沒多意外,朝百雀使了個眼色讓她將那盆水收起來,冷聲道:“進來吧。”

“多謝崇小姐,蕭癸放肆了。”

蕭癸鄭重道謝,然後開啟窗戶,從外面跳了進來。

見到他的那一剎那,百雀驚呼道:“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蕭癸看她一眼,沒說話。

要說眼前的蕭癸和以前在容貌上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一身的氣質卻完全不一樣了。

以前那個蕭癸會和他們打鬧,會開玩笑會話嘮,但眼前的蕭癸目光裡只有凝重的殺氣。

他穿著黑衣看不出血跡,但空氣中飄蕩的血腥味無疑告訴她們,他受傷了。

蕭癸一進門就朝崇螢跪了下去,聲音沙啞道:“求崇小姐立刻離開這裡。”

“嗯?”

崇螢挑眉:“你大半夜跑過來,就為了跟我說這個?”

“是。”

蕭癸重重點頭,拿出那封蕭燼寫的信遞給崇螢:“這是主子的意思,也是……他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