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螢微怔了怔。

不留遺憾麼……

她眼前下意識地閃過蕭燼坐在馬車裡的樣子,那時的他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對勁,而且隔著那段距離,她似乎聞見了毒血的味道。

又受傷了嗎?還是出了別的事?

她心中忍不住想,季曜穹見她思索的樣子,便問道:“想去找他了?”

“沒……”

崇螢想也不想就搖頭,但看見季曜穹一臉看破的表情,微咬了咬唇終究是開口道:“等……過些日子再說吧,現在家裡正忙著,我……沒心情想那些。”

等過幾天,蘭闕這邊的事情平穩下來,如果他再來找她的話,那她……

就見見他吧。

崇螢如是想著,卻沒想到,這一等竟成了遙遙無期。

這天晚上,崇螢得知了棠鹿雪死的訊息。

棠鹿雪的死沒有掀起一點風波,甚至在一日後才被大皇子府的下人發現,而蘭凡也只是敷衍地讓人將她連同劉栩羅嬌兒的屍體一塊兒扔到亂葬崗,甚至連草蓆都沒給她裹上。

百雀有些唏噓地說:“我也是去買菜的時候,聽見大家說的,聽著像是她,就跑去確定了一下,還真是,就不知道她的死因是什麼,看起來挺恐怖的。”

佘秀看了眼崇螢,遲疑著道:“按照時間推算,那日剛好是晏離去大皇子府,只怕她運氣不好遇上了。”

崇螢看了兩個心腹丫鬟一眼,笑著道:“你倆這一唱一和的,是擔心我會因為她的死而自責?”

佘秀認真道:“小姐仁善,已經給她留了活路,是她自己作死不珍惜。”

“就是,咱們可是差點被她害死呢。”百雀氣憤地嘟起嘴,端著熱茶過來遞給崇螢,“小姐別想這事了,喝茶。”

崇螢好笑地搖搖頭,她沒佘秀說的那麼仁善,更不會因為過去害過自己的人死了而自責難過,將棠鹿雪送去大皇子府的時候,她和她之間的恩怨已經了結了,那之後棠鹿雪是死是活她都不關心。

這件事就這麼掀過去,接下來幾日,蘭章的罪己詔和傳位給季流雲的詔書就在城中掀起軒然大波。

但因為百官沒有意見,加上又有前朝季氏的名頭在那裡放著,百姓們一聽是季氏回來了,竟也沒有多反對,畢竟誰做皇帝跟老百姓的關係不大,他們只祈盼新皇帝不是昏君就好。

百姓茶餘飯後議論了好幾天,便被另一件大新聞給轉移了注意力——那便是老皇帝蘭章薨了。

他中的毒早就無藥可解,哪怕是崇螢和花星樓聯手,也最多隻能延長他一時半會兒的命罷了,何況崇螢並不願救他。

蘭章背叛季曜穹在先,傷害蘭檀在後,於情於理,崇螢對這個老昏君都沒什麼感情。

蘭檀也沒有,甚至蘭章死的當日,他還拉著花琳琅去給他娘掃墓去了。

墓碑前,蘭檀像模像樣地掃了兩下,就大咧咧坐在了那裡,花琳琅還想擦一擦墓碑,蘭檀卻一擺手道:“沒必要,今天擦過明天就又灰了,再說她只怕也不稀罕我幫她做這些。”

“既然來了,還是擦一擦的好。”

花琳琅微笑著道,轉頭又認真擦拭起來:“她稀罕不稀罕是她的事情,你做不做是你的事,只要問心無愧便好。”

蘭檀靠在墓碑上,聽到這話轉頭看向她,因為要來墓地,花琳琅今日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裙,頭上也彆著素釵,沒有了那些華麗的佩飾,她看起來比往日更多了一分清麗和純淨,好似最天然的玉蘭花,離開萬人瞻仰的高臺,反而盛放開最樸實無華的奪目美麗來。

花琳琅擦拭到一半,冷不丁一回頭,正撞上蘭檀的目光,不由怔住,隨即紅著臉低下頭:“你……看我做什麼?”

蘭檀指了指她頭上的白玉簪子,問道:“這是我送你那支嗎?”

花琳琅頓了下,點點頭拔下來遞給他:“你還記得?”

蘭檀其實有些記不得了,但看見她戴在頭上,便想了起來,這支白玉簪還是他給崇螢挑禮物的時候隨手多買的,但她卻一直戴著。

這一瞬,蘭檀說不清是什麼感覺,只覺得心臟重重地跳了下。

他目光落在花琳琅紅潤的臉頰上,怔怔問:“為什麼?”

花琳琅不明所以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這簪子不值什麼錢,你想要的話應該能買得起更貴重的吧?為什麼一直戴著它?”蘭檀直勾勾地看著她,認真地問道。

花琳琅微抿了抿唇,心道這個呆子,哪有人會直接這麼問的?

女子戴著男子送的簪子還能是為什麼?

她心跳一下重似一下,卻沒有答他的問題,只隨口道:“一時找不到別的了而已,你快還我。”

說著她朝他伸出白皙的手掌。

蘭檀看了眼那攤開來的掌心,原本白嫩的掌心因為這段時間一直練武,掌肉上多了許多淺淺的繭子,在他看來卻並不難看,反而覺得這樣的手掌才更有生命力。

蘭檀看看她的手,又看看她,往前一步道:“頭過來點,我幫你戴。”

花琳琅微頓,還是紅著臉靠過去一點,由著他將白玉簪子插進發髻裡:“好了。”

“謝謝。”

“嗯。”

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有了點微妙的變化,一人坐一邊,好一會兒過去誰也沒開口。

花琳琅是心跳加快,害羞得不知道說什麼,蘭檀則是心裡彆扭。

他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做,只是這會兒也不敢看花琳琅,總覺得哪裡都不自在。

過了片刻,花琳琅平復下來心情,看著靠在墓碑上的蘭檀,想了想問出那個問題:“你來這裡沒關係嗎?你父皇那裡……”

“蘭凡和蘭姝不是從獄中出來了嗎?”蘭檀擺擺手不甚在意道,“雖然只是特赦,但也夠他們在我父皇面前盡孝心了,有他們倆在,我又何必跟過去湊熱鬧?再說了他也不稀罕我去跪他。”

花琳琅聽得心中難受,母親不稀罕,父親也不稀罕,這世上就沒有人是期待他出生的。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來了這裡,在蘭章去世的這天,來到母親墓碑前告知她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