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沉肆自她脖頸裡抬頭,睫毛上瞬間沾染了雪花,同他漆黑的眸子兩相輝映,魅惑眾生。

江之魚作為他最虔誠的信徒,無比真摯的點了點頭:

“真的,我從不騙你。”

“所以,你乖乖碼程式,再過幾天,我就去陪你。”

冬季嚴寒,沉肆的一顆心卻熨帖滾燙。

低頭,不管不顧的摩挲著她的唇瓣,他的聲音好聽至極:

“好,我在京城等你~”

我一定會為你築造起最美好的未來和最溫暖的家。

然後。

乖乖等你。

你可一定要來啊~

我心心念念又從一而終的小姑娘。

-

目送沉肆的車消失在巷子外,江之魚返回房間。

一如她上次回來時的模樣。

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將睡欲睡之時,外婆推開門走了進來。

自打幾年前外公的事兒得到昭雪,她母親的墳也被遷了回來,本應順順當當的晚年生活,外婆卻蒼老的厲害。

這兩年更是時時需要拐杖。

“魚魚”,外婆將柺杖放在一旁,在床邊坐了下來。

江之魚迷迷湖湖的睜開眼,跟著坐起來,“外婆?怎麼了?”

外婆摸摸她的頭髮,目光日漸蒼老渾濁,可那份慈愛卻一如往昔:

“有件事兒我和你劉姨一直盤算著要不要告訴你,現在既然你回來了,那便想瞞也瞞不過去了。”

江之魚聽出了外婆話裡的重量,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您說。”

外婆先是嘆了口氣,隨及抬眸,望向窗外。

外面,陰霾一片。

唯有片片雪花,為僅剩的靚麗添磚加瓦。

“是魏然的事兒……”

“去年年底那會兒,他家的女兒就查出來得了血癌,聽說已經是中晚期了。”

“這一年來,一直苦苦尋找配型,一直沒有太合適的,只能暫時用了他的,但是效果不好。”

“如今,那孩子症狀又加重了,他們家裡已經亂成一團。”

“我的意思是……”

外婆說到這兒頓了頓,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江之魚。

只見她面容平靜,毫無半點波瀾。

“魏然和他老婆從年輕那會兒感情就一直不太好,這兩年他們唯一的女兒得了病,更是吵得厲害,你要是有時間,就過去瞧瞧吧。”

“雖然他沒有擔當起一個父親的責任,但作為你母親的舊友,對你已經很好了。

“就當是為了他當初在學校對你的愛護,去了好好安撫安撫他。”

江之魚保持著長久的沉默,只低頭看著自己跟外婆緊緊相握的手,內心異常複雜。

只是去看看嗎?

可是,但凡對血癌這種病症有所涉獵,都應該清楚的知道,配型,兄弟姐妹當屬首選。

魏然明面上的獨女,聽說比她還小兩歲。

花一樣的年紀,卻要遭受這樣的痛苦。

她去了,真的只是看看嗎?

“我知道了”,江之魚輕點頭,朝外婆笑笑:

“過幾天余余不忙了,我倆一塊兒過去瞧瞧,免得魏叔叔的夫人覺得我唐突。”

外婆拍拍她的手,沒有多說,只又拿起了手邊的柺杖,慢慢走了出去。

-

當晚,沉肆匆忙返京。

江之魚沒有拿這件事去打擾他。

第二天天剛亮,江之魚就去了餘曦晨的家裡。

因為餘曦晨正在備婚,又是年底,家裡格外熱鬧。

江之魚沒有空手過來,抱了一套上等的骨瓷。

這還是俞家送過來的回禮,被她拿來借花獻佛,倒也看得過去。

餘曦晨的媽媽許久沒見過她,拉她說了好一會兒的話。

聽說她跟俞家的沉肆定了下來,又是好一通高興,直說她眼光不錯,郎才女貌。

江之魚高中那會兒受這位溫婉的夫人恩惠,心存感激,言語交談耐心細緻,直到餘曦晨下樓來找她。

“江魚魚,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都沒跟我說?”

江之魚坐在她房間的粉色大床上,望著裡面的喜慶擺件,來時的話突然有些說不出口。

是了,別人喜慶的大日子,拿自己這點兒事來說,沒得影響了別人的好心情。

“昨天就回來了,沉肆去接的我。”

沒給餘曦晨繼續問下去的機會,她又道:

“虎妞跟我一起回來的,不過她喜歡俞書白,就被沉肆安排住到俞家去了,正好讓我閒下來了,來你這瞧瞧有什麼能幫得上的。”

“害,我這兒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就只剩包包喜糖什麼的了。”

“哦對了”,餘曦晨從她身邊坐起來,順道拉起她,兩人一道去了衣帽間:

“我的婚紗運回來了,給你瞧瞧。”

望著面前精緻繁複的白色鑲鑽曳尾長紗,江之魚不禁感嘆:

“很漂亮~”

“還有呢”,餘曦晨又將另一個櫃子拉開,裡面赫然是兩件粉色伴娘服:

“是特意按你跟煙姐的尺寸做的,看著還行吧?”

江之魚瞧著,既不喧賓奪主,又有相當拿得出手的設計元素,餘曦晨確實用心了。

“很~讓你跟宋循費心了。”

“害,那有什麼呀?要不是這是我的主場,你家沉肆都想給你弄個比我這好一千倍一萬倍的伴娘服來搶風頭了!”

這倒確實是沉肆如今的風格。

江之魚不禁失笑:“好啦,我替你說說他,保準讓他當伴郎時也乖乖的~”

餘曦晨故意撅起嘴巴,哼了兩聲:“這還差不多。”

“對了,你這次能在家裡待多久?”

江之魚輕笑:“一個星期多一些,不過等正月二十七我指定回來,放心就行。”

餘曦晨和宋循的婚禮比原計劃提前,定在了正月二十八,也就是陽曆三月中。

到時候,她肯定要提前回來,和梁煙一道陪餘曦晨待嫁。

“這個我倒是不擔心”,餘曦晨拉著她坐回床上,突然壓低聲音道:

“魏主任家的事兒你聽說了吧?你可別犯傻,他那個老婆可不是一般人能應付得了的,沒必要自曝身份。”

“要是匹配成功了救她女兒一命還好,要是不成功,你這不是活靶子嗎?”

“她的女兒命懸一線,魏然卻又多出個女兒,想想就知道,你以後就別想清淨了。”

江之魚沒想到她竟也知道了這件事,微怔過後,無奈搖了搖頭:

“其實我今天過來,還想讓你陪我去看看魏叔叔的。”

“看什麼看呀!”餘曦晨打斷:

“平日看看就算了,現在去看,指不定順手讓你做個骨髓配型,你做還是不做?”

“做了,哪怕不成功,醫生只要提及一句你跟患者血緣關係親近,對你都是沒必要的麻煩。”

江之魚沉默了。

之前,她不主動與魏然相認,是不想打亂他的生活。

可是如今這種情形,人命關天,真是讓人難以取捨。

“我再想想吧,畢竟那也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兒,是一個家庭。”

餘曦晨跟著嘆口氣:“這事兒你跟沉肆商量沒有?外婆他們年紀大了,以後還要沉肆護你。”

“反正不管怎樣,你自己想清楚就行。”

“也別管我是不是辦喜事不方便露面,你要是真的要去,我陪你。”

江之魚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你就先別為我操心了,你的婚事要緊,做一個漂漂亮亮開開心心的新娘子最重要~”

餘曦晨看她不想繼續剛剛的話題,乾脆摟著她,兩人一道躺在大床上,頭靠著頭:

“真的,江魚魚,我現在很幸福。”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像我一樣幸福,不用去考慮別人,也不用被過去負累,好好的為自己活一回。”

江之魚微微側過臉,和餘曦晨四目相對,笑容溫婉卻認真:

“一定會的。”

就像她說的那般,為自己活一回。

-

轉眼就到了臘月二十六。

江之魚去俞家看望過虎妞,回來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去京城陪沉肆過年。

外婆和劉姨觀察了她好幾天,見她沒再提起魏然家裡的事兒,知曉她心裡已經有了盤算,便也沒有多嘴。

反正他們這些人已經老了,以後的日子,還得讓她自己來過。

只要她舒心快樂,她們就算有一天閉上眼睛,也能安心了。

至於往日的一切,就順其自然吧。

總沒有為了別人家的孩子為難自家孩子的道理。

臘月二十七下午,江之魚帶著劉姨做的臘肉和親手包的餃子湯圓,去往機場。

臨走前,她在包裡拿出一個厚厚的信封,遞給了外婆:

“魏叔叔對我的好我都記得,只是我諮詢過相關專家,同父同母姐妹的配對成功率只有25%,更何況我這樣的。”

“這是我的一點兒心意,您替我轉交給他吧。”

外婆頭頂的花白在傍晚的寒風中格外醒目。

江之魚朝那兩道瘦削的身影揮揮手:

“快回去吧,外面冷~”

“等余余婚禮的時候我多請幾天假,回來陪你跟劉姨~”

外婆和劉姨攙扶著彼此,眼眶溼熱。

“魚魚長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我們應該尊重她。”

“再說,魏然那個老婆,確實不是個能容人的,這樣也好。”

劉姨跟著點頭,兩人踩過院子裡還未化完的積雪,慢慢的朝屋子裡走:

“是啊,人各有命。”

“咱們魚魚已經夠苦了,如今好不容易日子好過了些,她高興才是最重要的。”

“至於別的,咱們都是有心無力,管不著了。”

江魚魚有自己的顧慮,不是故意見死不救,大家不要噴我。另外這事兒還有後續,繼續往後看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