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樓說吧。”

季伯鷹見老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招了招手。

“好。”

老朱連忙跟了上前,隨著季伯鷹一同上了閣頂雅間。

於主堂中上課的時候,除了憐香惜玉之外,其餘侍從一概不準入內,而下課之後,惜玉則是喚了些丫頭進來,收拾著略顯亂象的主堂,比如燃盡的香灰、用過的宣紙等。

而憐香則是坐在講臺側位,正奮筆疾書,她心雖不如惜玉細緻,但卻有著一項妹妹惜玉不曾擁有的技能,那就是超強的記憶力。

此時的她正在補充季伯鷹上課時所說的每一句話,可以說字句不差,將這些話整理成冊,以便往後新入學的學員閱覽。

一手工整優美的小楷,賞心悅目。

閣頂雅間,初春臨近午後的陽光正好,自落地屏風窗外灑入。

季伯鷹與老朱前後腳進入屋內,於落地屏風窗旁的茶案落座,稍一瞥,便是波光粼粼的秦淮河,河寬十數丈,往來遊船絡繹不絕,河畔兩道人來人去,盡顯一派繁盛之象。

洪武朝的吏治如何且不談,殺了多少當官的暫不論,就說在老朱的統治下,比之元時流民亂象、餓殍遍野,百姓不知安穩多少,這也是百姓之福了。

後世不論老朱功績如何,單是開創大明,安定四海,為天下百姓謀一安居樂業這一條,就足以冠絕千古。

“兄長,來。”

老朱拿出昨晚季伯鷹給他的那包細煙,笑著給季伯鷹派煙,季伯鷹下意識接過煙,老朱則是連忙拿出火柴,劃拉,準備給季伯鷹點菸。

無人教導就能夠有如此上道的操作,老朱能從一個碗打天下,為人處世果然是有幾把刷子。

“算了,不抽了,昨晚沒睡好,嗓子有點上火。”

季伯鷹一翻手,將老朱遞上來的煙收了起來,順帶拍了拍老朱肩膀。

“你也少抽。”

“記住,尤其是不能在你老婆身邊抽。”

普及個知識,唐宋‘老婆’一詞就有妻子之意,到了元末‘老婆’一詞基本特指夫對妻的稱謂。

昨夜馬皇后來的時候,季伯鷹一不留神都把這茬給忘了,在一個肺癆患者身邊抽菸,簡直造孽。

“好好好,不抽了,咱聽兄長的。”

老朱‘呼’的將火柴吹滅,接著將煙盒收了起來。

此時,雅間門輕叩了三聲,接著咿呀一聲開啟,惜玉奉茶而入,踩著蓮步來到二人旁側,溫婉有禮的斟上了兩杯茶。

“我與陛下有要事商談,任何人不得上樓。”

“是,主人~”

惜玉欠身行禮,扭著婀娜腰肢,搖曳生風而去。

“說吧,什麼事。”

季伯鷹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

這個時代沒有海克斯科技的茶,確實味道很不錯。

“兄長剛才在課上講的遠征日本,不知道兄長覺得咱朝中的哪位將領可以掛帥?”

老朱說完後,也跟著喝了一口茶。

聞言,季伯鷹眼眸微眯,靜靜的看著老朱,壓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而老朱被季伯鷹這般注視著,頓感有些不自在。

“你就要問我這個?”

“老朱,我之所以離開天闕來到大明,並非是吃飽了沒事幹來這裡跟你浪費時間的,而是為了幫你強盛大明,為了幫你延長大明國祚,讓大明成為彪炳千古的王朝。”

此話一出,老朱頓時有些愧色。

現下還是洪武初期,軍隊戰鬥力尤在,開國大將也都還活著,徐達、李文忠等當世名將一個個都尚在壯年,新一代的藍玉也已經初顯鋒芒,這些人中隨便拉一個出去,只要能穩穩當當的渡海到達日本,幹小日子簡直與喝涼水無異。

季伯鷹並不知兵,連他都知道這一點,而深知自己麾下這些將領本事,打了一輩子仗的朱元璋不可能不清楚。

老朱頓了頓,嘆了口氣。

“伱是擔心以武將掛帥遠征,再建不世之功,功高震主,難以掌控。”

季伯鷹輕口一語,直接說中了老朱心中所想。

遠征日本,一旦成功,得到的白銀足以讓大明在短期內迅速強盛,而掛帥之人的功勞勢必會冠絕大明,如徐達、李文忠等人已經是一等公爵,封無可封了。

“你本想以親王掛帥為虛,名將為副則實,以此將這蓋世之功摁在親王身上,可是你又想到後世靖難,親王掌兵、尾大不掉。”

老朱深吸一口氣。

“咱心中所想,都被兄長猜中了。”

“除此外,從昨晚回去之後,咱就還在想另一件事,咱原本想以諸王取代武將掌握兵權,分封諸王、戍邊大明,可是在去過建文之後,咱覺得這個法子反而會亂了大明國本,咱昨晚輾轉了一夜,實在是想不到什麼好法子來解決。”

說著,老朱站了起來,朝著季伯鷹就是躬身一拜。

“請兄長教咱!”

季伯鷹抬眸看了眼老朱。

真實接觸過之後,他感覺這位大明太祖與史載中不大一樣,史書中的老朱在開國登基之後,那基本上就是從不反思,完全固我、一意孤行,根本不聽勸的,除了馬皇后和朱標之外,誰勸砍誰。

或許是因為現在的老朱還在壯年,也沒有喪子喪妻喪孫,精神還算正常,所以發現問題之後,反思的很及時。

經過昨晚親身見證靖難之後,老朱已經意識到以諸王掌兵所帶來的嚴重後果。

“坐下吧,一件一件來。”

季伯鷹放下手中茶杯。

就延長國祚這件事來說,洪武朝絕對是最容易達到的,萬事萬物都在頭,只要把頭開好了,後世子孫只要不是清一色的昏君,守好江山的難度會銳減不少。

“第一件,遠征日本,由何人統兵。”

“我的建議是。”

季伯鷹平靜望著老朱。

“天子掛帥,御駕親征。”

老朱則是臉色陡然一變…

“那個兄長,真,真不是咱怕死。”

“咱暈船啊…!”

季伯鷹瞥了眼老朱,你特麼逗我呢?

當年在鄱陽湖幹陳友諒的時候,船板上就屬你小子蹦躂的最歡,那會你怎麼不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