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安靜的斯德哥爾摩曲折的街巷奔走著一些舉著火把的人,他們行色匆匆也難掩臉上的睏意。

如今的比約恩已經不做大王,好歹新王留裡克還是給了自己不少的面子,譬如自己全家佔領了最早的統治者之奧列金家的宅邸,此事留裡克毫不追究。

不做大王少了很多紛爭,喪失了自由開戰權的同時,他也不用為整個瑞典的防衛安全負責。

他發現自己完全可以做一介富家翁,只要安安靜靜做自己的生意,子孫後代就是單純的享有幸福。

他本就不是胸有大志之人,更無力、無心舉大軍遠征敵手。過去做國王的時候,就算是知道了約塔蘭人在向北方侵蝕,乃至已經穿越了傳統辯解開始啃食瑞典民眾的生存空間,他的態度完全就是觀望。

公爵比約恩,他退變為一般的土地貴族,若不是被國王留裡克抬舉,真就變成過去那般籍籍無名了。

來自國王的信使連夜殺到宅邸,他忙著與寵奴發生親密關係,正是舒爽忽然被打斷。

既然是國王的命令,事情緊急到必須連夜照會,那就沒有辦法了。

“這個留裡克……哪個國王會在夜裡召集貴族。”他喃喃嘟囔急忙換好衣服,令捂著身子的寵奴們安心等待不準先睡。罷了他帶上幾個隨從就直奔兼任總督府辦事處的羅斯商鋪區。

白天時候,留裡克大王帶著他的光榮大軍在城中招搖過市,比約恩知道這一切,公平的說他心中羨慕嫉妒,但站在水邊看看自己的臉,一切都平靜了。一個四十歲的老傢伙,還有什麼資格與一個十八歲的前途無量之翹楚爭奪權勢。

他完全接受留裡克做新王,至於梅拉倫部族中的那些大土地貴族,他們輕易便接受了現實。尤其是比爾卡更名斯德哥爾摩,單純是“十年免稅”的政令,就給了本部族所有大土地貴族巨大的利益。哪個貴族會敢對賜予了自己完全免稅特權的過往呢?

梅拉倫部族的控制區非常巨大也頗為瑣碎,斯德哥爾摩城區樸鄰大湖,除卻漁村、商業地區之外,就是廣袤的農田。一部分土地貴族就住在這裡,如此在農業區進行農牧產品生產,之後就近運抵商業區賣掉,實現低成本產供銷一條龍服務。

包括比約恩在內,多達十名土地貴族在夜路中狂奔,直接奔赴留裡克提供的會場。

羅斯商鋪是一片木牆包裹的區域,當年這群土地貴族合兵刺殺統治者卡爾的背後正是羅斯公國的支援與承認。卡爾大王被殺,比約恩稱王。事件自後,羅斯順理成章獲得在集市的免稅特權,由此拆毀一些本地人的民居,擴地增蓋倉庫,並以厚重的木牆將商鋪區團團圍住,等於是獨立於集市形成了易守難攻的堡壘。

如今羅斯的留裡克做了王,眾土地貴族再來此地,面對的就不是倉庫,而是一座真正的軍事堡壘,一座可以震懾整個瑞典的王權堡壘。

獨立的木房裡燈火通明,壁爐將房子烤得極為溫暖,房頂吊下來的油燈矩陣照得清晰每一張臉。

大家看清了國王留裡克,他一臉嚴肅毫無睏意。

木房的兩側擺放著木凳,諸貴族隨性地坐下,唯有留裡克當眾踱步。

國王無意任何的客套,也懶得回答貴族們的寒暄。

他揹著手踱步直言:“今天本王在城中巡遊看到了看到了很多事。我知道你們或是本人親自圍觀了,亦或是派遣了使者。你們定然是讚譽軍隊的華麗。的確,我的大軍始終如此,不僅華麗且銳不可擋。但是,我注意到了另一群人,那些數量巨大的漁民。我獲悉,這些漁民並不是本地的農夫,他們單純是靠著捕魚衛生。他們就住在斯德哥爾摩!自我頒佈免稅令後,又有一些漁民過來了,這是我的失算!斯德哥爾摩並不大,突然來了如此多的人,是否是好事呢?”

留裡克說到此處故意安定下來,他眯著眼睛左看右看,無聲中在質問大家當如何。

國王的言語直擊那些漁民,態度上分明是不客氣。

貴族們左看右看,其中的機智者基本猜到了國王的意思。

大抵,國王是想驅逐這些漁民吧?

眾貴族中比約恩是最尊貴者,本也是遜位的國王,最是有發言權。

“王,你欲如何?莫非?是把那些漁民驅逐出比爾……斯德哥爾摩?”

“驅逐?你答對了一半。”留裡克稍稍嘆氣,又故意環顧四周,“其實,對於我來說,斯德哥爾摩沒有這群漁民很重要。我想,對於你們也同樣的必要。我想知道你們的態度!你們!究竟如何看待長久住在此地的漁民。我要你們說心裡話。”

說心裡話?若是真的說出心裡話了,是否會因為與國王意思不一致時候遭到打擊?

貴族們眼神紛紛瞄向比約恩,弄得他實在下不來臺。

“此事自然還得是我說。”比約恩發了狠,乾脆扯開嗓門:“我本人厭惡那些魚販子!他們的營生就只是捕魚,除此之外沒什麼營生。他們若是在別的地方組織漁村也好,偏偏在我們的貿易港。那些竊賊、匪徒,有多少是出自這些自由漁民?我敢說十個裡面有九個。港區的漁民就是萬惡之源,如同寄生蟲一般長在牛的身上,他們根本不算是梅拉倫人,當年奧列金召集軍隊攻擊丹麥,這些漁民聞訊跑了個乾乾淨淨。我做王的時候,這些人從不服從安排。留裡克,現在你是王,你可以做得很好。”

既然總督白狐也在場,言語已經頗為激動的比約恩更進一步:“殺死同族是無恥,但是那些魚販子佔據這座港口對我們商人不是好事。如果大王可以把他們全部驅散,我們這些人也就不用擔心盜匪問題了。”

比約恩話音剛落,見得有人給自己出頭,眾多大土地主兼商人的本地貴族們立刻嘰嘰喳喳大道苦水。

真就是大商人們苦魚販子久矣?

“都閉嘴吧!”留裡克張開雙臂一聲吼,壓著他們全部安靜。

“你們的意思我都懂了!既然我們都反感那些魚販子,讓他們全部離開你們是否都滿意了?”

“你真的要驅逐他們?!”費盡口舌的比約恩還要再問一下。

“那是自然,要不然也不會令你們這麼晚集會。我的意思並非真的驅趕他們,我會把他們從你們的眼前全部遷走,會把那些私搭亂建全部拆掉!到時候你們可以在港區建造自己的商鋪倉庫,還能建造更大的碼頭。我要還斯德哥爾摩一個和平的貿易環境,此事你們所有人必須配合。”

“配合?我們當如何配合?”當比約恩帶頭這麼問,就代表著所有貴族完全支援的態度。

留裡克本有些擔心他們不配合,現在顧慮沒了。

“你們當然要配合。我知道你們現在手頭都養著二十到一百不等的私兵,不少出賣體力的傭兵也在給你們賣命。若不是一直有盜匪為患,你們也犯不著養這麼多私兵。我要你們集結私兵,幫著我驅趕那些漁民。聽著,我的手段會非常強力,你們必須要配合我完成舉措。”

沒有任何人會懷疑留裡克的手段,而這所謂的手段,正是組成一支聯軍,強力控制盤踞在港區的自由漁村,最後將抓獲的漁民押到國王這裡後,又國王的船隊直接拉走。

他們其實非常清楚,這些年來羅斯人一直在梅拉倫湖地區張羅移民來著。就是這個留裡克,甚至自掏腰包幫助欠債的農民家庭還清債務,幫助農奴贖身。留裡克斷不會真的仁善,他自己成了最大債主,那些被贖身的人只能跟著他走。據說是全體運到東邊給羅斯拓荒,被強制移民的人現在日子過得究竟如何,貴族們並不知曉也懶得聞訊。

將被團團圍住的漁民,漁民宿命也是被運走,至於留裡克會怎麼處置這群人,誰會在乎?

貴族看中的是自己利益!

深夜裡,國王與梅拉倫本地貴族做了一個約定。

那些漁民把持著的漁村必須從地圖上抹去,空下來的空間用於城市的擴建。斯德哥爾摩擴建是一個必然,而當務之急是,龐大的糧食交割需要一個寬大的空間,更是需要一個安定的環境。

貴族們被留裡克拿捏得死死的,所謂各部族訂購的大船就在湖上拋錨漂浮著,想要得到它就必須完成糧食交割。小小的古爾德島不適合巨量的糧食貿易,交易場所在之前的商業街,繼續進行交易顯得過於侷促。

所以,那些漁民必須離開。

留裡克給貴族們定的計劃,便是明日整個白天整頓人手,待到第三天儘可能的將人員集結起來。他又令:“你們多帶上木盾和棍棒,我不希望你們真的把他們都殺死。你們要驅趕他們,若是有反抗儘量用繩子捆起來。你們只要在陸路將他們向總督府辦事處驅趕即刻,我會在這裡守著。”

等於說主要的驅趕任務是本地貴族在做,聰明的貴族意識到這個驅趕漁夫的惡名是要落在自己頭上。還能怎麼辦?驅趕漁民們對大家是有好處的。

留裡克這便也不會是做最終的大好人,按照他的計劃,將在明日傍晚便開始令整個艦隊運動起來,以王命封鎖港口,禁止斯德哥爾摩漁夫的夜間捕魚作業。港區從傍晚便開始封鎖,直到一切塵埃落地,港口才會重新開放。

至於這一期間從外地趕來的商船,那就只能被困在封鎖圈外。

作為國王的留裡克會率先展開行動,如此便是給貴族們的一枚定心丸。

計劃已經定下,它立即開始執行。

這一個平靜的日子,似乎與別的日子並無差別。廣大的梅拉倫農夫還在忙著收割燕麥,一些首先收穫完畢的農民,已經是全家上陣舉著臉頰夯打麥穗強行脫粒了。

那些漁民還不知將放生在自己頭上的倒黴事,他們照常大魚或是篩網、補王,並沒有察覺到羅斯艦隊開始了運動,軍隊正從古爾德島上源源不斷開赴陸地。

漁民也更不知曉那些住在城中的大家族,居然自發在和偏遠一些定居的家族聯動。甚至是比約恩也從自己祖宅之所在,調來了一些人手。

本土貴族在自己的宅邸整頓人手,但凡可以拿起武器男人都被組織起來。

這些人原則上就是梅拉倫部族的戰士,這次他們手持的不再是利刃,而是棍棒與纜繩。雖然很多人覺得驅趕漁民沒什麼意義,既然僱傭了自己的老爺願意給糧食報酬,何樂不為。被動員的人也的確不想殺死那些漁民,他們還是顧及彼此都住在梅拉倫湖。既然只是強行讓他們搬家,驅趕到大王的營地就算完事,心理負擔也沒了。

因為這一切,都是國王與貴族的安排。

在下午的時候,肉眼可見的異常終於發生。

羅斯艦隊排成長蛇陣,艦隻首尾相連,彼此還有繩索捆著。一個艦隻構成的圈子將港區團團圍住,這裡沒有任何的出口,船隻見的間隙過不了划槳長船,唯有隻能乘坐一兩人的舢板可以穿過去。

試圖穿過縫隙的漁船被羅斯海軍的扭力彈弓威懾性射擊,固然還有執迷不悟著,就在即將穿越縫隙之際,船隻被鑄鐵彈結結實實打出洞,漁民被撈上來俘虜。

只要被俘虜,就直接運到古爾德島關押起來。漁民詢問為何如此,沒有任何人告知緣由。

整個斯德哥爾摩港口被徹底封鎖,漂浮的艦隻高揚棋羅斯旗幟。登陸的羅斯軍隊也在城市外圍樹立旗幟。

整個城市被封鎖了,事情倒也不盡然。真正的小商販撒丫子就跑,他們本就不住在城裡,帶上細軟急忙遁走,奇怪的是羅斯軍隊並沒有進行阻攔。

這其實是一個漏洞,或者說也是留裡克有意無意在圍城中安置的一個敞開的小門。

要帶走的都是港區的純粹漁民,如果他們走陸路撤離,便是放棄自己賴以為生的漁船和棚屋。或許會有漁民感覺危險舉家逃走,絕大多數漁民定然是保持觀望態度。

外面的商人進不來,裡面逃出來的小商販散步五花八門的訊息。甭管訊息有多離奇,國王留裡克控制了城市,這一訊息確鑿無疑。

漁民們仍不以為意,而商業街到了傍晚已經徹底蕭條下來。

被羅斯把持的成裡最大的酒館,本是夜裡會有大量小商人來此購買廉價的麥酒痛飲一番,罷了再樂呵呵地高談闊論。而今,酒館因無人問津而關閉了大門。

城市陷入了安靜,今夜比以往更加安靜。

但凡被動員的本地貴族,他們的私兵都作著最後的休整。各路私兵竭力武裝自己,有能力的人就披著鎖子甲,沒能力的儘量也披一層皮革。沒人使用劍和戰斧,倒是使用長短不一的棍棒。

各貴族皆向留裡克彙報自己的動員情況,會有接近一千名私人武裝投入這場對漁民的圍獵。

當公雞第一次鳴叫時,沉睡的私兵紛紛甦醒。

也是這一時間點,準備妥當的羅斯軍隊也站了起來。甚至是運到岸上的戰馬,騎手高舉著旗杆一躍上馬。

斯德哥爾摩一部分已經醒了,一部分仍在沉睡。

天空變成天藍色,東方的太陽仍在地平線下,那邊的天空已經被照得發黃。

號角聲與鼓聲突然大作,這即是對士兵們的行動訊號,亦是驚醒了所有的漁民。

所有準備妥當的貴族們開始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