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衛生間出來,陸銘笙依舊在擺弄著他的手機。

黎落歡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壓制著無聲的洶湧。

在沒有想清楚該怎麼做之前,她不能把自己變成一個瘋婆子,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那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

一直以來,這個男人是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愛他,信任他,依賴他。

頃刻之間,以前所相信的一切分崩離析,精神的支柱搖搖欲墜。

背叛,是她無法容忍的底線。

呵,什麼永恆的愛情......

愛,從來都不是永恆的。

陸銘笙打了個哈欠,終於將不離手的手機關了機。

“過來睡啊,怎麼一直站在那裡。”

落歡穩了穩心神,“我過去跟兒子一起睡。”

“今天就別去了。”陸銘笙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我們聊聊吧。”

落歡開啟衣櫃的門,故意尋找著事情做,一邊整理著櫃子裡的衣服,一邊道,“嗯,你說吧。”

“媽的意思,是想讓我們再生一個。”

落歡頓了頓,“那你的意思呢?”

自從溪溪被診斷出自閉症後,她這個婆婆就不止一次地提過生二胎的事。

明明是非常不喜歡她這個兒媳婦兒的,卻很在乎他們陸家的香火,所以並不在意把她當個延續香火的工具。

當初她生溪溪的時候,趕上陸銘笙在外地出差,是陳敏蘭跟她一起去的醫院。

在醫院裡,她疼得死去活來,痛了半天宮口就是不開,連醫生都建議剖腹產了,但她的婆婆就是死活不肯。

沒辦法,她咬著牙在醫院挺了一天,挺到最後臉色都蒼白了,那種痛,簡直是生不如死。

醫生實在看不下去了,也考慮到醫院的自身安全,再次跟她的婆婆進行了溝通和協商,最後迫於醫院的壓力,陳敏蘭才最終同意了剖腹產手術。

因為是個男孩兒,她在醫院躺的那七天,陳敏蘭的態度是出奇的好,儘管她奶水不足需要餵奶粉,她也沒說什麼。

陸銘笙為了彌補生孩子沒有在她身邊的遺憾,給她找了月子中心,讓她調理身體。

這對她來說,再好不過,因為她知道,她的婆婆,是不可能好好伺候她坐月子的。

至於她自己的母親......

她早已不再寄希望於她了。

“我覺得再生一個也挺好,這樣溪溪也能有個伴兒,將來也有個弟弟或者妹妹照顧他。”

“他不需要人照顧。”落歡心下一痛,“我跟你說過很多次了,機構那邊說了,因為溪溪的病情干預得比較早,加上系統的治療,他已經恢復得很不錯了,只要再治療一段時間,他就能跟正常人一樣了。”

“他真的恢復得很不錯了嗎?”陸銘笙微微皺了眉,“他到現在連一聲爸爸都沒有叫過,不肯跟人交流,不肯跟其他小朋友一起玩,每天就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呆呆愣愣的就跟個啞巴一樣。”

“陸銘笙!”黎落歡沉聲呵斥,“他是你的兒子!”

“我知道他是我的兒子。”陸銘笙也知道自己說錯話了,忙賠上了笑臉,“我也是心急,我也巴不得溪溪的病能趕緊好起來,但這跟生二胎沒有任何關係,有個弟弟妹妹,對溪溪來說也是好事啊,至少他有個伴兒了啊,是不是?”

真的沒關係嗎?

陸銘笙,你就自欺欺人吧!

“我暫時不想考慮這件事。”黎落歡忍住了噁心感。

她真是佩服她的丈夫啊!

他是怎麼做到,在外面偷吃完後,還能回到家中對著自己的老婆心平氣和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原諒她傳統了。

實在沒辦法做到跟另一個女人共享一個種馬。

“你還是考慮一下吧。”陸銘笙明顯帶上了不悅,“現在國家都放開了二胎政策,況且以我的收入,別說再養個孩子,就是養三個四個,都是沒問題的。”

“我說了,我暫時不想考慮。”落歡第一次沒給丈夫好臉色,“你要想生,讓別人替你生就是了。”

脫口而出的氣話,讓她很快就後悔了。

她怎麼就這麼沉不住氣呢。

陸銘笙愣了一下,然後笑得意味深長的,“你說的什麼話,我要真跟外面的女人生了,你能同意?”

黎落歡咬住了唇,氣得手有些抖。

“好了,這個話題今天就先聊到這裡吧,改天我們再說。”陸銘笙躺下了身子,“你要不想在這裡睡,那就去跟溪溪睡吧,我不勉強你。”

黎落歡心下一鬆,關上櫃門便離開了。

背後再次傳來陸銘笙的聲音,“明天我要加班。”

從房間出來,黎落歡靠在門上站了一會兒。

加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加班了......

客廳的燈已經熄滅,屋子裡靜得出奇,唯獨她的情緒一直在洶湧地翻滾,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到什麼時候。

翌日。

黎落歡是被兒子的動靜吵醒的,睜開眼,看到兒子正打著赤腳蹲在地上,擺弄著他喜歡的變形金剛。

她立馬下了床,將兒子抱到床上,替他換了身衣服,穿上了鞋。

她捧起兒子的臉,望著那雙始終不肯跟她對視的雙眼,心中又是一疼。

這雙眼睛,生得這麼漂亮,可卻總是黯淡無光,無數次地躲避著她的眼神,拒絕著一切的靠近。

黎落歡壓著嗓子,柔聲輕哄,“溪溪,叫媽媽。”

小人兒強硬地撇過頭去,掙扎著下了床,繼續擺弄他的變形金剛去了。

這樣的失望,已不是一次兩次,黎落歡嘆了口氣後,一邊整理著床鋪,一邊安慰著自己。

沒關係,溪溪的病會完全康復的,至少,他現在已經會說話了,哪怕只是簡單的字詞,但已經是巨大的進步了。

她不後悔這些年的付出和努力。

從今往後,兒子便是她的全部。

黎落歡看了看時間。

早上六點半。

還早。

但她沒有繼續睡,而是去了廚房,開始了她每天必做的家務。

她的丈夫會在七點鐘的時候醒來,賴床加洗漱後,會在七點半左右出來吃早飯,所以她必須在七點半之前把早餐做好。

至於她的婆婆,一般會睡到八點多才起床,一番打扮折騰後,九點吃早飯,然後出門跳廣場舞。

所以落歡一般跟丈夫吃好早飯後,會單獨給婆婆留一份,而她,則會領著兒子去超市買菜。

兒子原先不大肯走出家門,現在能跟著她到處走了,這對她來說,是目前最大的安慰了。

買完菜回來,她會陪著兒子玩一會兒,然後洗掉碗筷。

結束這一切後,還來不及休息,她就得開始打掃衛生。

她見不得家裡的髒亂,所以每天都會打掃。

婆婆的那間房間,永遠是不允許她進的,這樣也好,她還少打掃了一些面積。

這個時候,落歡會開啟音樂,伴隨著輕鬆的音樂,一邊看著兒子在客廳安靜地玩耍,一邊忙著手裡的活。

中午的時候,陳敏蘭按時回來吃午飯了。

因為昨天的矛盾,此時看落歡的眼神不怎麼友善。

或許是因為陸銘笙從中的調解,才讓她不至於再次破口大罵。

只不過坐下剛吃了兩口,就開始埋怨了,“不是跟你說了嗎,菜太淡了,家裡是買不起鹽還是怎麼著?”

落歡只能解釋,“清淡點對身體好。”

她跟溪溪的口味都偏淡一些,但丈夫和婆婆的口味偏重一些,所以她每天做菜都會盡量地把控平衡。

但今天,她不想把控了。

愛吃吃,不吃拉倒吧。

“沒滋沒味的,吃的胃口都沒有了。”陳敏蘭抱怨的同時,也沒放下手裡的筷子,一張嘴吧唧吧唧地沒停。

黎落歡冷笑了一下,走過去將兒子牽了過來。

“我明後天要跟姐妹們去觀音山燒香,你就留在家裡好好看家,不要到處跑了。”陳敏蘭下命令似的叮囑著。

黎落歡聽著,但沒有搭話,心思都在照顧兒子吃飯上。

“你聽見我說話沒有?”陳敏蘭用筷子敲了敲碗。

落歡一直以來都看不慣婆婆有些沒有教養的行為,擰著眉道,“我聽見了,你能不能別當著孩子的面敲碗。”

陳敏蘭冷哼一聲,“說得好像他能聽懂似的。”

落歡沒再搭話,抱著孩子去客廳茶几上吃飯了。

小人兒就像個提線木偶,媽媽讓他怎麼做,他就怎麼做,毫無表情,靈魂似乎出竅了般。

陳敏蘭看都沒看孩子一眼,繼續吃她的飯了。

她並沒有看到,孩子突然回了頭,一雙眼睛直直地盯了她好幾秒。

吃好午飯,收拾完碗筷,落歡哄著兒子睡了會兒午覺後,便帶著兒子出門了。

今天是要去治療機構的日子。

一直負責治療溪溪的女醫生姓周,近四十歲,在治療自閉症方面頗有經驗,這兩年來,從溪溪的變化上,落歡越來越信任這位周醫生了。

康復訓練從下午兩點一直持續到四點,兩個小時的時間,黎落歡都陪著兒子一直在醫生的指導下進行著治療。

以遊戲的方式取代語言,運用肢體表達心理狀況。

之後,當週醫生的手指觸動鋼琴鍵時,落歡驚訝地發現,兒子竟然有了反應。

原本還望著遊戲的小人兒,聽到琴聲後,突然抬起了頭,朝著鋼琴的方向望了去,沒多會兒,便向著鋼琴走去了。

來到鋼琴前面,小人兒伸出手指,點了點鋼琴的鍵。

黎落歡驚訝得一動不敢動,生怕自己的動作會嚇到兒子,在周醫生的點頭示意下,她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在不遠處捂著嘴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