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貝勒府就在八貝勒府隔壁,但兩邊除了逢年過節外,往來甚少。

就像四貝勒和八貝勒這兩個人,交情泛泛,並不熟絡。

不過,倆人雖然一個在戶部行走,一個在禮部行走,交情還不深,可平時共事的機會卻極多,尤其是康熙最近這幾年出巡總愛帶著太子,帶太子的時候,一般也會把直郡王和十三阿哥都帶上,而被指定留下來監國的皇阿哥就那麼幾個——三貝勒、四貝勒和八貝勒。

所以他們既不熟絡但又很熟悉。

聽見十四弟把弘春送到了八弟府上,四貝勒就明白八弟來此的原因了。

肯定又是十四這個不靠譜的,八弟辦不出來這種顧頭不顧腚的蠢事。

“弘暉此時在宮中讀書,這段時間我會讓弘昐和弘昀常去八弟府上陪陪弘春。”四貝勒猶豫了一下,又補充道,“讓他們搬到你府上陪著弘春小住一段時間也行。”

左右兩座府邸只隔了一道牆。

“多謝四哥。”八貝勒立馬道謝,緊跟著又不客氣的道,“可否讓大侄女也來我府上住段時間,我和福晉等會兒便要去衛家接養女進府,但我們倆都沒養過孩子,尤其是小姑娘,能不能讓大侄女陪著待一待,小孩跟小孩更能玩到一起。”

四貝勒面上平靜,但內心卻很是詫異。

八弟待他從來都是尊敬有餘而親近不足,如果只是為了不讓外人猜測弘春住在八貝勒府的原因,那把弘昐兄弟倆接過去就可以了,沒必要把大格格也接過去,且以這樣輕鬆的語氣談起。

“姑娘不比小子,沒離開過我和福晉,咱們兩府住的這樣近,搬過去小住我看就不必了,等你們把侄女接過來,我讓大格格多去幾趟。”

四貝勒有心想說說自己養孩子的經驗,但又怕觸及八弟的傷心事,只好說起朝堂之事。

“八弟昨日沒去早朝,皇阿瑪已經決定了要第六次南巡,點了太子、大哥、十三弟、十五弟和十六弟伴駕,監國的人選還未定,不過應該也和往年也差不多。”

皇阿瑪每年都閒不住,南巡這已經是第六次了,北巡塞外的次數那就更多了。

八貝勒摸了摸鼻子,太子已經跟著皇阿瑪南巡過兩次了。

皇阿瑪第四次南巡就帶上了太子,也就是那一次,太子在德州病倒了,皇阿瑪傳索額圖前去給太子侍疾,太子病癒,索額圖被審理關押,被活活餓死在宗人府。

皇阿瑪上一次南巡,也就是第五次南巡,也帶上了太子,且只帶了太子,前後走了一百多天,在這期間,現任安郡王,宗人府的宗令,福晉的舅舅,太子的表兄——馬爾渾,徹底在他和太子之間倒向了他。

當然,在太子離京期間,他挖的牆角也不只是馬爾渾,挖牆腳的人也不只是他。

上輩子的第六次南巡,皇阿瑪也是帶了太子直郡王這幾個人,安排了他和三哥四哥一同監國,而且這次南巡時間長達四個月。

依照劇情,他也不再只是挖太子的牆角,不再只是於京中對付太子的人,還把手伸到了江南,在皇阿瑪和太子之間又添了把火,使兩人之間的關係更加緊張。

南巡簡直就是太子的催命符。

這一世他不再插手,不知道太子此次南巡是否還跟上輩子一樣精彩。

“皇阿瑪都已經是第六次南巡了。”這也是皇阿瑪的最後一次南巡,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弟弟長這麼大還從未下過江南,我想年前找機會求皇阿瑪給個南巡的名額。”

四貝勒今日已經是第二次被八弟驚到了,雖然監國的名單還沒下來,但按照舊例,差不多還是他們幾個,其中肯定有八弟一席,八弟竟也捨得,監國期間能做的事情可太多了,而且南巡時間遠比北巡時間要久。

八弟這是真的要放棄了?不是以退為進?

可若是八弟得了南巡的名額,皇阿瑪在兩邊安排的平衡局勢就要被打破了。

這幾年,皇阿瑪出巡基本都會帶著太子、大哥和十三弟,太子和十三弟關係密切,而大哥和太子則是滿朝皆知的不對付,太子名望盛,而大哥兩次隨皇阿瑪出征噶爾丹,有用兵打仗的經驗,這三方剛好平衡。

就像監國也是三方平衡一樣,三哥居長,而且他和三哥入朝時間比八弟更早,八弟呢,人緣好,能拼能熬,他甚至有時候都懷疑八弟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不用睡覺。

八弟如果去南巡,兩邊的平衡就都要被打破了。

如果他是皇阿瑪,他會怎麼安排。

四貝勒一手扶著另一邊的胳膊肘,另一隻手的食指輕輕拍打著自己的嘴唇。

“江南好風光,不瞞八弟說,我都想跟著去看一看。”

不知道皇阿瑪會不會為了新的平衡,把他也放在南巡的名單裡。

畢竟這幾年他和八弟、三哥,也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總是被皇阿瑪放到一處。

***

衛府。

五個個頭不一的小女娃站成一排,有兩個年紀小的女娃娃被大人抱著,還有一個高出其他人一大截,看上去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不能算女娃娃,應該算是小姑娘了。

八福晉來之前本是打算把四個都帶走,發現是五個人後還皺了皺眉頭,不過看清楚臉便改了主意,個頭最高的小姑娘眉眼像極了婆婆,儘管下半張臉就不太像了,比婆婆的臉要圓潤許多,但總體已然有五分相像。

她和貝勒爺選擇從衛家挑養女,本就是為了讓婆婆高興,既然如此,何不選這個跟婆婆有五分相像的女孩。

“這是娘娘的侄孫女,二房三小子家的幼女。”衛家大房的老夫人主動上前說道。

娘娘託她找的是族裡的孤女,孤女她找來了,可這二房的小丫頭雖有父有母,但眉眼之間像極了娘娘,她就斗膽勸老爺把人也加了進來。

“原來是娘娘的侄孫女,難怪呢。”八福晉感慨道,“幾歲了?”

“十一歲。”

“家裡什麼情況?”

衛老夫人的心一下子就踏實了,湊到八福晉耳旁低聲道:“二房的三小子是庶出,媳婦也是包衣人家,兩口子都是老實本分的人,生了兩子兩女,這是最小的,前頭的哥哥姐姐們都已經婚嫁了,只差她了。”

八福晉點頭,這樣的話倒是能把人安排到貝勒府做個管事,孩子有親生父母照顧,她和貝勒爺能放心,小姑娘心裡也能踏實。

“父母都願意嗎?”

“願意願意,我親自問了的,他們都願意。”

這孩子生的像娘娘,出嫁也不好尋人,高門大戶不好攀,若是在內務府找個尋常的人家嫁了,又覺得對娘娘不好。

能送到貝勒府去給八爺和八福晉當養女,那就是郡君了,說是潑天的富貴也不為過,怎麼會不願意呢。

八福晉這才看向其他幾個孩子,小孩子就沒有不好看的,尤其是收拾得乾乾淨淨的小孩。

她讓人提前備了長命鎖,彎腰親自給小娃娃們一一帶上,但她只是準備了四塊純金的長命鎖,所以只能把手上的鐲子摘下來給最後一個小姑娘,也是像極了娘娘的那位。

八貝勒來的不算晚,和福晉一樣,見了人,就知道不能按照先前說好的條件挑人了,本就是為了哄額娘開心,旁人可以不選,和額娘有五分相像的不能不選。

按照輩分,這個叫‘衛枝’小姑娘還是他的表侄女,親緣關係並不淡。

八福晉猶豫再三,還是決定除了衛枝外再收養一人,在剩下四個女娃娃裡頭,只有五歲的那個是真正的孤女,最親的長輩是隔房的堂伯,而且幾個孩子裡頭數這個最瘦。

“這兩個孩子我們帶走,剩下也都是娘娘的族人,是貝勒府的親戚,我和爺為她們出一份嫁妝,交由族裡保管,日後等她們長大定了親事,也去府裡告訴我們一聲。”

如此,族中就會多多看顧這幾個孩子,就像她那時一樣。

她亦是父母雙亡,在外祖父家中長大,小時候雖有外祖父顧著,但幾個舅舅舅母待她也不過是面子情,直至皇上下旨賜婚她和爺,有了這樁婚事,哪怕後來外祖父過世,她也依舊是王府待遇最好的格格。

兩個孩子領回去,連名字都不用改,八貝勒和福晉商量過了,不打算給這兩個孩子上玉碟,上了玉碟就是皇室之人,記在福晉的名下便是嫡出女子,是郡君,要承擔做郡君的責任,將來極有可能被嫁到蒙古去。

但不計入玉碟,雖不能獲得郡君的身份,可卻能獲得實在的好處,等到了入宮參加小選的年紀,也可以直接去內務府給這兩個孩子免了小選,不必再入宮,婚嫁自由。

送走了八爺和福晉,衛家這邊恨不得闔族同慶。

事實上也差不多了,在場的幾位老爺,召集族中各家的當家人,把八爺和八福晉在場說的每一句話都複述了一遍,八爺是認他們這門親戚的,他們也絕不能給八爺還有娘娘丟臉。

大房的老夫人,良嬪娘娘的大嫂,第二天便遞了牌子進宮拜見娘娘。

自公爹去世後,衛家實在沒有能拿得出手的人了,娘娘在宮裡這麼多年,家裡都沒能幫上什麼,八爺幼時便有好名聲頻頻傳出,被萬歲爺誇獎了,上書房功課排名靠前,能拉動多少力的弓,定下了跟安親王府的婚事,在塞外圍獵拿了頭彩,十七歲被封為貝勒……

八爺名聲越盛,他們便越不敢往上湊,既怕八爺不喜,又怕湊上去對八爺影響不好,讓人想起八爺的母族是辛者庫人。

這回可是八爺主動找到衛家的,還從衛家挑了兩個姑娘做養女。

“我們心裡都明白,貝勒爺這是孝順娘娘,才會看顧衛家,娘娘放心,我們絕不會給貝勒爺添麻煩。”

良嬪既好奇那侄孫女究竟長得跟她有多相像,又不免傷感,阿哥不光孝順,而且樣樣都好,可卻偏偏攤上這樣的病。

“餘下那幾個沒選中的孩子,族裡也要好好照顧,阿哥和福晉給她們留了嫁妝,本宮這裡也給她們添一份。”

就算是給阿哥積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