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九宮山半山腰再步行一小段,就能看到雲中湖,即使離秋季還有一段距離,湖面也有氤氳霧氣繚繞。

鐘樂怡哼著小曲,隨手解開發帶,讓長髮自然披在肩上,一路蹦蹦跳跳,難掩興奮。

“你慢點走,小心掉到湖裡去!”

路面陡峭不平,顧允生怕摔倒,走得也不是很穩。

鐘樂怡不理會顧允的提醒,完全沉浸在這湖光山色中,腳步隨著下山的慣性越來越快。

“喂!”顧允三步並作兩步,從後面捉住女孩的手。

鐘樂怡掙脫了幾次,沒想到顧允越牽越緊。

“他應該不是故意這樣的,可能是怕我摔倒吧。”

四下無人,鐘樂怡很快克服了心跳加速,開始對顧允的行為逆向合理化。

飛鳥歸山林,夏日落湖海,心事藏午風,愛意隱人海。

太陽已經臨界至高點,儘管附近的樹枝葉高大又茂密,依舊有細碎的日光灑下,金斑一樣落在牽著手的一對男女身上。

兜兜轉轉,兩世為人,望著面前和大自然融為一體的少女,顧允竟然發現自己還是喜歡上了鐘樂怡。

他忍不住想起了自己曾經回答過的一個無聊問題: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和喜歡自己的人,你會選擇誰?

那時候的他是個老實人,還沒有被誰喜歡過,理所當然地選了他喜歡的人。

而年歲漸長,顧允經歷過許多事情後發現,原來選一個喜歡自己的人,也是如此幸福。

直到他此刻突然驚覺,原來兩情相悅才是這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所謂的選擇,不過是老實人求而不得,退而求其次罷了。

行至小路盡頭,前方出現了陡峭的高坡,水從坡上面嘩嘩流下,形成一個聲音巨大的瀑布,他們到達了目的地——雲中湖。

“你先爬上去再拉我吧。”踮著腳張望許久,鐘樂怡示意了一下旁邊可以借力的石頭,期待地看著顧允。

顧允搓了搓手,拿出高中常年逃課翻牆的本事,一踩一蹦,就順利爬到了上面。

雙手發力,把鐘樂怡拉了上來,高坡後背陰很潮,幾乎見不到日光,水邊有很多碎石頭,還長著不少青苔,顧允用撿來的木棍清理出一片方便坐下的草地,準備撒網撈魚。

鐘樂怡脫掉帆布鞋和襪子,望著雲中湖,輕聲道:“顧允,你說這湖水深不深?”

雲中湖裡面的魚蝦不少,湖水也很清澈,顧允跟著走過去伸腳試了試,湖水溫度很涼。

“應該挺深的吧,你難道還想游泳不成?”

她沒有回話,走回顧允身邊,仰頭看向遮天蔽日的茂密樹葉,樹葉把光影剪裁成凹凸有致的模樣,她長舒一口氣,笑道:“這個景色真美,要是能抓到魚,這一趟就不虛此行了。”

鐘樂怡全身籠罩在妙不可言的光線中,好像鴻蒙初判天地首孕的第一朵花,未經任何汙染,連呼吸的空氣都是最新鮮的。

顧允望著少女微微出汗的側臉,柔聲道:“你這個角度也很美。”

她詫異地轉過頭來,隨著光線角度的變化,她恢復正常的模樣,仍然很美,卻失去那種令人仰視的聖潔,神情有一點點不同。

顧允再也忍不住心癢,湊過去親了她一口,用臉擋住了落下的陽光。

這正是接吻的完美時機。

“不好意思.....哎我操!”

他剛剛伸出雙臂想固定住眼前的少女,可對方的反應卻比想象中激烈許多,鐘樂怡突然一把推開顧允,卻沒能推動做好準備的壞人,自己反倒跌進湖中。

“撲通!”一聲,網裡的魚驚得一乾二淨。

顧允心急如焚,來不及思考,連忙也跳入湖中。

一把子抱住四肢胡亂狗刨的少女,顧允氣極反笑,湖水並不深,只到兩人肩膀部分。

“就這麼淺的湖,你也能嗆水?你是傻子嗎?”

“誰叫你耍流氓!!”鐘樂怡氣得掐了一下顧允,卻又無法反駁。

“我算不算救你一命?你不以身相許也就算了,還掐我?”

鐘樂怡挽著顧允踉踉蹌蹌爬到了岸邊,擦乾了臉上的水珠,用溼潤的目光望著他,黑色吊帶緊緊貼在身上,重巒疊嶂若隱若現。

她輕聲問了一句話,四下無人的山林間,那話彷彿都有了迴音,響在顧允的耳畔,恍如私語。

“你剛剛親我,那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顧允愣住了。

在這如同世外桃源的雲中湖邊,曾經在無數個夢境中幻想過心愛姑娘問過自己這一句話,才讓他清楚地意識到,前世那個老實人心魔,已經被自己親手擊碎。

沒有推拉,沒有相互試探,甚至還帶著點暗示的語氣,只等他親口說出那個答案。

他靜靜地思考了幾分鐘,他知道自己此時的任何回答都將會極大影響兩個人未來的關係走向。

鐘樂怡也沒有催促,安靜坐在岸邊,凝視著他,等著他開口。

“你知道吊橋效應嗎?”

顧允沉聲道。

“我親你,自然是因為我喜歡你,但是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我當然沒有辦法一個人下定義。”

鐘樂怡眨了眨眼,頭搖得像撥浪鼓:“我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

“我剛剛救了你,因為吊橋效應你會問我這個問題,我能理解。”

顧允摸了一下她肩頭的水珠,脫下自己的短袖,幫她擦拭著身上的水:“我想表達的是,我希望你是在冷靜狀態下問我這個問題,而不是因為我救了你。”

“但你問我們現在是什麼關係......我一個人說了不算,你希望是什麼關係?”

少年把繡球原封不動拋了回去。

鐘樂怡展顏一笑,沒有接話。

“這邊有點冷,魚也都跑了,要不我們把衣服擰一下就回去吧。”

“好,我背過身去。”顧允難得紳士一回。

鐘樂怡採了點野花編成花環戴在頭上,就像進行什麼儀式一樣,專注而認真。

兩人分別將衣服擰乾,踩著陽光走上了回去的路,每一口吸氣都透著山林清爽的味道。

只是牽著的手再也沒有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