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山道,泥濘不堪。

人馬艱難前行,每走一步,腳下便帶起爛泥飛濺,車輪吱吱呀呀,動輒陷入泥坑。

而在道路兩側,高聳密林遮蔽光線,再加上濃霧籠罩,以至於白天都得舉著火把前行。

“仙師,是我考慮不周。”

鄭永祥臉色有些難看,“本想著都梁山這條路近,誰料數月沒人行走,竟已爛成這樣。”

張彪微微擺手,“無妨,雨後山路本就難行,其他路也好不到哪去,反倒要繞遠。”

從靈衝那邊得到訊息後,他當天便派人通知鄭永祥,次日召集隊伍前往鹿山城。

都梁山這條路最近,雖玄都觀下令封鎖,但對他們自然不會阻擋,卻沒想數月野草侵蝕,山路已破壞至此。

“仙長說的是。”

鄭永祥見張彪不怪罪,當下鬆了口氣,對著後方低喝道:“都小心點,莫撞壞了東西。”

他這次帶了上百人,都是族中好手,一是參加拍賣會,二則是要開啟商道。

馬車木箱內,全是清風寨石玉磨製好的盒子,各種形制都有,用來儲存藥材最好,勉強算是修行物品。

這東西只是試探。

清風寨人少,張彪答應,將來若做出什麼修行商品,便交給他販賣。

至於賣什麼,張彪心中已有了打算。

柳靈在靈界內搞出的神域,可種植一些藥草,例如醒神草,他在龍屍藥田內收集的種子,正好派上用場。

還有,那些斬殺的野怪河怪骨頭,按照陰符流珠法,也能做成護身符。

或許修士看不上,但對凡人卻很有用,行走山路可提前避開一些邪祟。

不為掙錢,只為從集市換一些材料。

山路難,雨後更難,再加上大霧遮掩,視線昏暗,若無修士保護,凡人商隊寸步難行。

張彪頭戴儺面,自然不受影響。

他抬頭觀望,但見周圍群山蒼翠,遍佈奇峰峽谷,懸崖之上有老猿攀爬,雲霧之中有飛鳥橫渡。

而他們,則穿行於盤山的崎嶇路上。

眼見天色將黑,張彪開口道:“諸位再堅持一會兒,找個地方安營紮寨。”

鄭永祥連忙道:“仙師,我沒記錯的話,前方十里外有座客棧,都梁山路阻斷後,應該已經廢棄,正好紮營。”

“好,都加把勁!”

“看著點腳下…”

眾人打起精神,加快了速度。

但正所謂欲速而不達,半路上竟遇到泥石流塌方,幸好張彪提前察覺,才躲過一劫。

也因如此出了盤山路後已是夜幕降臨。

周圍漆黑一片,他們舉著火把前行,遠處山中不時有古怪嘶吼聲迴盪,即便有張彪在旁,眾人也是心驚膽顫。

“到了,就在前方!”

鄭永祥扒開路邊石碑,帶著隊伍繞過一處山脊,道路總算好走了許多,竟是斑駁的青石古道。

“這是古燕行軍道。”

鄭永祥對著張彪解釋道:“仙長,咱們已出了都梁山,從這裡往北,便可直通雲霞關,那裡與潞州接壤。”

“如今潞州戰亂,為防亂軍衝擊,懷州王加派了人手守關,我鄭家則負責供應糧草……”

正說著,他忽然瞪大了眼睛。

剛繞過山脊只見百米外遠處山坡上,竟有點點火光,透過濃霧,顯得昏黃暗淡。

“客棧竟還有人?”

鄭永祥著實有些詫異。

張彪也眉頭一皺,若有所思道:“無妨,看看再說。”

眾人提起了警惕,小心前行。

還未靠近,便聞到一股肉香味。

“有人在熬湯…”

一名鄭家弟子聞了聞,“好香,我記得店家姓馮,手藝又漲了啊。”

“就知道吃!”

鄭永祥狠狠在其後腦勺上拍了一下,臉色難看道:“哪有人大半夜熬湯,這香味也不對勁。”

話音剛落,客棧中燈火便瞬間熄滅。

咻!

黑暗中,忽有冷箭襲來。

張彪揮手一抓,襲向面門的箭矢頓時落在手中,低頭一瞧,皺眉道:“破甲箭,是軍隊的人。”

普通箭頭都是錐形箭,唯有戰場之上需要穿透敵人鎧甲,才會用到破甲箭。

咻咻咻!

話沒說完,黑夜中便不斷有暗箭襲來。

聽到不是邪祟,鄭家子弟們也沒了畏懼,有人舉起木盾擋在前面,剩下的則在鄭永祥帶領下,趁黑從兩側摸了上去。

張彪也懶得出手,靜靜等待。

這些鄭家子弟訓練有素,在以前都算是江湖好手,處理這種事得心應手。

果然,暗箭很快停歇,客棧內響起乒乒乓乓的聲音,隨後便有燭火亮起。

“仙師,人抓到了!”

鄭永祥一聲呼喊,隊伍也來到客棧。

張彪推門而入,頓時眉頭一皺。

這客棧早已荒廢,屋頂漏風,遍佈塵埃。

而在客棧大廳內則支起了一口大鍋,桌椅被劈碎點燃。

鍋內肉湯滾滾,煮爛的人頭上下懸浮。

“嘔!”

有幾人當即吐了出來。

而在地上,則躺著幾具屍體,皆身著破爛鎧甲,還有一名士兵被摁在地上,面容乾瘦,滿臉爛瘡膿泡。

“是懷州軍。”

鄭永祥臉色陰沉,狠狠踹了一腳,“不去守關,卻在這裡吃人,說,怎麼回事!”

“嘿嘿嘿…”

那士兵絲毫不慌,眼中滿是瘋狂,“守關,守你娘個屁的關!要殺就殺,爺爺我…”

呼~

張彪不想聽廢話,直接撒出迷魂粉。

“叫什麼?”

“劉三斤。”

“怎麼回事?”

“半個月前,一批潞州逃兵到達雲霞關,陳將軍放人進來,詢問潞州戰況,次日便瘟疫四起,染病者想食血肉,私下食人。”

“陳將軍見控制不住,又怕受到責罰,便想一把火燒死我們,但患病者眾多,軍營大亂,我等趁夜跑了出來……”

張彪微微點頭,又用靈視之眼檢視了一番,搖頭道:“是屍瘟。”

“屍瘟?”

鄭永祥愕然,拱手道:“在下才疏學淺,從未聽過,敢問仙師這是何病?”

張彪沉聲道:“瘟疫,戰場上若屍體眾多,又有殭屍作祟,便會孕育這種瘟疫。”

“感染瘟疫者,起初嗜血畏光,隨後貪食人肉,最終化為行屍走肉,死後成為殭屍。”

說著,若有所思道:“這種瘟疫,原本不算什麼,烈日曝曬後便可除瘟,但眼下霧災籠罩,恐怕麻煩不小……”

“啊,瘟疫!”

鄭家弟子們嚇了一跳,連忙退後。

尤其那幾名押著逃兵的漢子,看著手上沾染的膿血,欲哭無淚。

鄭永祥也是頭皮發麻,狠聲道:“該死的陳昌明,這麼大的事都敢隱瞞。仙師,此瘟可有解救之法?”

“無妨,可解。”

張彪點頭道:“先把這傢伙宰了,所有屍體全部焚燒,用過的傢伙事也別放過。”

說著,從懷中取出幾枚醒神丹,“此物可解瘟毒,若有糯米粥便好了。”

“我有!”

一名鄭家弟子心有餘悸道:“我幫鹿山城親戚稍了些米糧,正好有一袋子糯米。”

“熬粥化丹,都喝上一碗。”

“聽仙師的,快!”

眾人動作飛快,清理客棧,焚燒屍體,熬粥喝藥,整整忙了大半個時辰。

做完這些,他們才鬆了口氣。

一整天旅途勞累,留下幾人守夜後,便打著呼嚕紛紛睡下。

張彪則望向遠處嘆了口氣。

瘟疫、戰亂、邪祟…即便沒有親身前往,他也能想象的到,潞州此時地獄般場景。

他曾側面向靈衝打聽過,對方也沒隱瞞,這大霧災是靈氣復甦,天地自然產生的變化,並非什麼邪物作祟,至少要持續三年。

也不知大亂過後,

還能剩下多少人……

…………

“站住!”

“不要靠近,下馬檢查!”

正如張彪所預料,屍瘟已經擴散。

鹿山城盆地外的幾條山道,皆有士兵封鎖,帶著刺鼻艾草面罩,遠遠便呵令檢查。

“原來是山陰的永祥哥啊…”

“放心,我等路上已知曉此事,有仙師出手,無人染疫,情況怎麼樣?”

“哎,別提了,幸好玄都觀的道長髮現,但瘟疫已經擴散,陳昌明那傢伙畏罪逃往潞州,懷州王震怒,殺了其全家…”

鹿山城也屬鄭家管理,士兵統領正好是鄭家子弟,與鄭永祥攀談了起來。

而張彪則面色陰沉,望向遠處。

千米之外,屍體堆積如山,烈火熊熊,濃煙四起,即便相距遙遠,還隔著濃霧,也能聞到一股焦臭味。

幾名玄都觀道人帶兵守在屍堆旁,佈置醮壇,唸誦經文消災除怨,以免產生厲鬼邪祟。

放行進入後,沿路不時有運送屍體的木板車,令眾人心頭沉重。

鄭永祥眼中不忍,低聲道:“仙師,那丹藥是否容易製作。”

張彪知他意思,搖頭道:“製作容易,但藥材不好找,想供應這麼多百姓,根本沒可能。”

說著,腦中靈光一閃,“如果我沒猜錯,玄都觀已派人到了都梁山,若那邊成功,屍瘟便可解除。”

他說的,自然是人魈避毒丹。

戰亂之中,瘟疫太過平常,所以玄都觀才看重那玩意兒,只是沒想到這麼快便能派上用場。

進入城中,更是一片慘淡。

街上行人異常稀少,家家戶戶緊閉門窗,就連客棧酒肆也都關了門。

冷風吹拂,地上滿是紙錢。

“走,先去天地門。”

張彪對著鄭永祥低聲道。

還未等他們動身,便有一隊人馬緊隨其後進入城門,為首一人朗聲笑道:

“可是太歲道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