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來如此。”

張彪聽罷,搖頭道:“多謝二位美意,但人多煩心,我不喜歡湊熱鬧,還是算了。”

餘子清微楞,有些詫異。

他以為張彪辭了公門差事,又私掘密室,是準備吃江湖這碗飯。

既在江湖混,人情往來哪能錯過。

楊騅則猶豫了一下,開口低聲道:“張兄弟,這次宴會可沒那麼簡單,與昨日皇榜有關。”

“皇榜剛出一天,便有眾多奇人異士湧現,據小道訊息,城中權貴也在私底下招募,再加上前段時間各州怪事不斷,江湖中豈會那麼平靜…”

張彪眼睛微眯,若有所思道:“既如此,那便去湊個熱鬧,二位請稍等。”

說罷,便轉身回去換衣服。

餘楊二人相視一笑,鬆了口氣。

他們前來相邀,目的也不單純。

張彪雖離開了六扇門,但勾魂手的名聲放在那兒,在京城江湖中也算是一號人物。

他二人不過天地門嘍囉,若能請到張彪,宴會之上也不會被人小瞧。

很快,張彪便換了身戎袍,又在外面披了墨青敞口大褂,闊步而出。

餘子清讚道:“張大哥這身打扮,真是氣度不凡,你莫非真要奉道?”

大褂這玩意兒,乃道士常服,在富貴人家之中也很流行。

但聯想到張彪要修建道觀,餘子清心中不禁有了猜測。

張彪笑道:“有心向道,卻脫不得紅塵,做個火居道人,也不錯。”

閒聊間,三人便離開了安貞坊。

……

安貞坊多為平民,坊中也無廟會,坊民都早已離開,因此很是清靜。

但剛出坊門,嘈雜聲便撲面而來。

街上騾馬嘶鳴,人流洶湧。

附近百姓都換了新衣裳,攜老帶幼,向著有廟會的坊市或西市前行……

挑貨的小販誤了時辰,大聲嚷嚷著請行人讓開,急得滿頭是汗…

這還是坊間小路,此時的正陽大街,怕是早已擠得水洩不通。

餘子清笑道:“聽說西市那邊鬧社火,宮內賞銀提高三倍,因此比往年還要熱鬧。”

楊騅搖頭道:“那有啥看頭,今日長春觀內,江湖群豪雲集,叫的上名號的門派都到了,席間不免切磋一番,那才有趣…”

閒聊間,幾人已擠出坊路。

“張大哥。”

一聲呼喊,打斷張彪思緒。

他扭頭一看,正是王捕頭之子王觀山,和他妹夫周荀都換了嶄新儒袍,策馬隨人流而行。

張彪微微一笑,想要打招呼,但這二人卻滿臉急切,只是點了點頭,便匆忙離去。

“是張兄弟熟人?”

餘子清笑道:“看他們方向,是要去往芳林苑,今日越王在那邊舉辦遊園詩會,遍請京中才俊,他們多半也是受邀之人。”

說罷,似乎想到往事,眼神黯然。

張彪也是眉頭微皺。

王捕頭在世時,嚴厲禁止王觀山與皇子交好,想不到屍骨未寒,對方就迫不及待前去攀附。

楊騅則迫不及待催促道:“二位快點吧,若誤了時辰,好位子都讓人家給佔了…”

……

三人穿街過巷,專挑人少的地方走,即便如此,也足足用了大半個時辰,才來到靖安坊。

這裡,又是一番景象。

行人同樣不少,但看衣著談吐,大多都是江湖中人,不時有人拱手見禮。

“劉掌門,幸會…”

“可是天王會的李香主…”

而在長春觀外,早有十幾名年輕道人排成兩列,皆身背長劍,精氣十足。

還有一中年道人在門口迎客,面容和善,跟誰都能說上兩句。

楊騅低聲介紹道:“那位是清源師叔,驚門之人,如今的司禮長老。”

說罷,眼中略有得色,“原先司禮長老乃是崔道爺,他老人家如今可是門內紅人,我等便是為他辦差。若非如此,哪有資格進門赴宴…”

張彪眼中有些古怪,卻沒多問。

“見過清源師叔。”

來到門前,楊騅連忙低頭,滿臉討好道:“這位是我們請來的客人…”

“勾魂手大名,老夫自然曉得。”

清源道人撫須笑道:“張兄弟快進去吧,你們兩個,照顧好客人。”

話說的客氣,實則並不看重。

張彪也不在意,拱了拱手,便隨餘、楊二人進入長春觀。

今日的長春觀,已不再遮掩。

碩大的天地門旌旗高高懸掛,一排排八仙桌鋪著紅布,整齊排列。不僅各個院內已經擺滿,就連一些靜室都被用來待客。

江湖中人喜歡湊熱鬧鬧,但凡有事便呼朋喚友,為名為利,最不濟也能混口吃的,打打牙祭……

江湖中也等級分明,自有一套規矩,來論資排輩。

院中坐著的,都是各方勢力小頭目,或者外來的小門小戶。

至於那些門派首腦,江湖名宿,自然有人專門引路,帶入寬敞大殿。

他們找了個靠牆角的位子,左右都已坐滿人,或吆五喝六划拳嬉笑,或罵罵咧咧耀武揚威,都是江湖底層。

沒辦法,楊騅的面子僅限於此。

張彪也不在意,端著酒杯微笑閒飲,實則聽著周圍人聊八卦。

“聽說了沒,昨晚敦義坊外又死了人,好像是火羅教胡僧。”

“那些傢伙有錢得很,甚少與江湖中人結交,是誰動的手?”

“誰知道呢…”

“花兄,你愁眉苦臉作甚?”

“路上貨丟了,虧了一大筆錢,排教的人還不答應賠償。”

“好嘛,不講規矩了麼?”

“聽說是江上出了怪事,夜間濃霧後,所有人都死了,排教也損失慘重…”

“說到這個,我也聽到一個訊息,摩雲崖那邊有個小道觀,一夜之間被人滅門,還用的是火霹靂,有人在附近看到顧仇現身。”

“嘿嘿,義崇會數十年基業毀於一旦,他怕是不敢再回京城了…”

聽得周圍人閒聊,張彪若有所思。

隨著靈氣復甦,各地怪事層出不窮,看模樣,大多與靈界有關。

沒辦法,靈界與現世不同。

現世靈氣消失,只不過讓靈界通道無法開啟,但裡面隱藏的東西,卻在不斷積蓄。

無論“精”與“怪”,此刻都只是剛剛成型,危害不大,更別說講究變化之道的“妖”。

所以最先作祟的,都是這些玩意。

至於危害,暫時無須擔心。

修煉施展術法,許多材料都要從詭物身上獲得,就像他手中的“魅餘”。

即便為修行,也要斬妖除魔。

只是那些宗門,

為何還不出山?

就在這時,門外走進幾人,男女佛道皆有,各個氣度不凡。

“路會長,許久不見!”

“王會長,在下劉家拳劉成!”

“……”

周圍人紛紛起身問好。

這些都是京城有名的香會會長。

義崇會覆滅,正是他們爭奪地盤之時,但這些人個個面色凝重,只是拱了拱手,便在清源道人帶領下,往後院而去。

出了什麼事…

張彪察覺有異,裝作不勝酒力趴在桌上,暗中扣住黑貓玉佩。

“咯咯咯…”

咒法聲音被周圍划拳聲掩蓋,即便有人聽到,也以為他難受嘔吐。

屋頂上,忽然出現一隻黑貓,三蹦兩跳,向著後院而去。

“月影”白天現身,明顯受到剋制,有些萎靡不振,隱身詭術也無法施展。

好在長春觀此時嘈雜,即便有人看到,也不會在意一隻貓。

月影悄無聲息,很快來到後方大殿,順著屋簷斗拱鑽入房梁,隱藏於暗中,精神才好轉許多。

大殿內,此刻已匯聚不少人。

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想必諸位,都聽說了吧…”

首座之上,天地門門主長庚道人開口道:“前兩日,一則訊息自宮中傳出,年後將有大霧瀰漫,持續數年之久。”

下方一儒袍老者冷聲道:“些許讖言,還不知是真是假,便鬧得人心惶惶,簡直開玩笑!”

“如果是真的呢?”

另一名獨眼男子喝了口酒,沉聲道:“這訊息出現沒多久,朝廷便發榜召集奇人異士,還真找到不少人,以前誰聽說過這些異人?”

“若明年真有大霧降臨,還持續數年,那這大梁朝,怕是氣數盡了…”

原來如此!

外面的張彪恍然大悟。

他獨自修行,沒想到出了這事。

怪不得那些宗門還在潛藏。

若大霧如期而至,水陸交通阻塞,各地藩王必生出野心。

那時他們再現身,就有機會將整個大梁瓜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