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混沌大潮

“你或許可以打敗我，萊恩。你的子嗣也可以依靠巨石中的武器不斷殺死從混沌領域中來到現世的色孽欲魔。但你永遠也無法真正對抗一尊神，一位代表著歡愉刺激概念的混沌神祗。”

福格瑞姆張開三臂，絲毫沒有影響它姿態的優雅嫵媚，淡紫色的鮮血順著鱗片的縫隙緩緩延淌，反而給人一種難以言說的殘缺美感，宛如斷臂的維納斯。

色孽正是美神與愛神。

“伱的劍可以刺穿我的身體，你的機械爪可以折斷我的手臂。但是你要如何阻止從巨石要塞每一個角落裡蔓延而出的歡愉？你要如何阻止一尊神，將整個巨石本身拖入亞空間？”

萊恩沉吟片刻，堅定的眼神沒有絲毫動搖：“很簡單，我殺了你不就是了？”

“哼……”福格瑞姆冷笑：“痴心妄想。”

臉上雖然不屑，但福格瑞姆的心中卻是明白，萊恩已經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物質宇宙與亞空間之間有著一層障壁，無論是一證永證的邪神，還是混沌無分的惡魔，想要跨越障壁干涉現實，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這層障壁在遠古時期便飽受天堂之戰的摧殘，又被後來的長夜時代、靈族之隕等事件輪番消磨，變得越來越薄越來越輕，對亞空間實體的束縛也越來越弱。直至現在，它已經無法再被稱之為障壁，只能叫“帷幕”了。

然而帷幕的存在即使再輕薄，它也依然存在。因此混沌真神想要在恐懼之眼與大漩渦外的其他地方干涉現實，就都需要對應的媒介，有時是邪教徒的祭祀儀式，有時是某件褻瀆的混沌法器……

而色孽對整個巨石要塞施加影響的媒介，便是祂的升魔原體：福格瑞姆。

巨石修道院是一條藏在水裡的魚兒，而福格瑞姆便是刺入魚嘴的尖利鉤子，長長的魚線一直延伸到色孽手中。

換言之，只要能殺掉福格瑞姆，繃斷魚線，那麼不論岸上的邪神的力量多麼強大，也將失去幹涉現實的著力點。只能隔著帷幕無能狂怒。

思路很清晰，但問題是——萊恩的力量真的足以繃斷魚線，折斷魚鉤嗎？

“只有試過才知道……”獅王在頭盔中呲牙，咆哮著撲向了福格瑞姆。

他的攻勢比之前更猛、更強，但福格瑞姆已經不會選擇正面相抗了，在意識到自己的攻擊無法穿透施洗者傷害到獅王后，它便已經預設了自己的失敗。

福格瑞姆的目標已經從一開始的“打敗萊恩”，變成了“儘可能活下去”。至少，要活到色孽將巨石完全拖入亞空間。

“福格瑞姆，別想逃走！”萊恩老邁的喉嚨發出野獸般的咆哮，原體的亞空間本質驅使著施洗者機甲大步邁進。

他揮舞著長達1.8米的白金巨劍，滿修道院地追著福格瑞姆猛砍。

“不要管那些被混沌侵蝕的秘庫了，我們去支援父親。”戰團長古斯塔夫揮劍斬下一名色孽守秘者的首級，強忍著體內那本不該出現在阿斯塔特修士身上的熾熱慾望，帶領著只剩不到15人的指揮小隊大步衝出越來越濃厚的紫霧。

——蘊含著邪神色孽意志的曖昧霧氣帶有強力的催情效果，即使是意志最堅韌的星際戰士，吸入大量霧氣後也不免會受到一些微妙的影響。

另一邊，死翼大導師瓦爾哈爾特與碩果僅存的一連老兵一道離開甬道，放棄了開啟秘庫、啟用禁忌武器的嘗試。

邪神色孽似乎也知道儲存在巨石修道院秘庫中的“那些東西”是何等恐怖，因此祂對巨石要塞施加的影響一直都以管理軍火庫的沉思者陣列為重點，很多重要地點與外界的連線處都變異成了欲魔橫行的歡樂地獄，難以透過。

某種意義上，才離開閽冥星不久的羅素和灰風其實也對色孽佔有巨石的行動提供了重要幫助：如果巨石修道院的能源系統沒有癱瘓，要塞本身的武器系統能夠正常使用。那麼，即使面對原體的入侵和色孽的腐化，暗黑天使也不該像現在這樣狼狽。

當然羅素是絕對不會承認這是灰風的錯的，他會毫不猶豫地把屎盆子扣在那隻藍毛鳥人頭上。

——這一定奸奇的陰謀！

巨石要塞中，上演起了一場追逐戰。

福格瑞姆化身遊蛇，在紫霧氤氳的修道院中四處流竄、亡命飛逃。雙手持劍的萊恩則在後面窮追不捨。

這一身零素武裝讓萊恩在與福格瑞姆的正面對抗中佔據了不敗之地，但戰局一轉，堅不可摧的鎧甲在追逐戰中沒有了用武之地，只能看著對方將自己越拉越遠。可謂成也施洗者，敗也施洗者。

零素武裝的移動速度其實已經很快了，即使是注重機動速度的星際戰士摩托化部隊也不一定有化身鋼鐵巨人的萊恩跑得快。但這樣的速度在升魔原體面前，還遠遠不夠。

“……”頭盔中，萊恩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前方的紫霧越發濃郁，已經看不到福格瑞姆的尾巴了。

他被甩掉了。

身後不斷傳來激烈的槍炮交火聲，那是殘餘的暗黑天使在和霧中的欲魔交戰廝殺，他們仍在竭力阻止混沌對巨石修道院本身的侵蝕。然而無濟於事。

“哈，就快完成了。”福格瑞姆長尾擺動，暢遊在濃郁如液體的霧中，越遊越遠：“現在只要等霧氣將修道院完全籠罩，巨石要塞就將整個滑入亞空間中……”

似是在回應福格瑞姆激盪的心情，周圍的霧氣奔騰翻湧，撩撥著它敏感的神經。

福格瑞姆心中的慾火熊熊燃燒，它已經等不及了。它急切地想要看到巨石要塞滑入色孽體內、獅王墮入歡愉王子的懷抱。

福格瑞姆的精神一萬年來從未如此亢奮，迫不及待地想要好好品嚐自己兄弟的滋味。

“快了，就快了，馬上就要！馬上就要！！”

“——！！！”

“……？”

“啊？”

福格瑞姆那如火般熾熱的情緒忽然被潑上了一盆冷水，長長的蛇尾停止了擺動，它停在了原地。

周圍，紫色的霧氣正在緩緩消散。

“帝皇在上！一定是帝皇的神蹟！人類之主護佑著祂的子嗣，還有我們……”

激戰中，有暗黑天使的智庫感覺到了混沌力量的退潮，將這個好訊息告訴了身邊的其他戰鬥兄弟。隨著象徵著色孽侵蝕的霧氣逐漸消散，一種振奮的情緒驅散了陰燃在星際戰士們胸膛中的慾火。

“怎麼會……”福格瑞姆眉頭緊皺。越發單薄的紫霧已經無法遮掩它的身體，周圍，穿透帷幕來到現實的大量欲魔也在尖叫著消散。

到底出了什麼事，讓本來已經快要淹沒巨石的色孽力量急速退潮？

“……到底是什麼原因，讓色孽給予了你這樣的待遇呢？”

貪慾之壺號泰坦艦中，羅素坐在佈滿人造神經索的寬闊大座上，饒有興趣地用一隻手掌單手握住了一名四臂蛇魔——示愛者露琶娜絲——的頭顱。

露琶娜絲的身體微微顫抖著，眼眶中不斷有淚珠滾落，抬頭仰望著羅素的眼神中充滿了愛意與恐懼。

愛意來自色孽。就像色孽從自己最黑暗的思想與慾望中創造了名為“守秘者“的大魔”，祂也從自己最純粹的愛戀中創造了示愛者露琶娜絲，用福格瑞姆的一根肋骨作為承載的這份愛的素體。

恐懼來自羅素。羅素看似只是把一隻手掌輕輕放在露琶娜絲的頭頂而已，但實際上，他的掌心中有著一個微型的亞空間裂縫，透過這個裂縫她能直接窺視到至高天中那個巨大的空洞：如此深邃、如此虛無，空無一物，宛若終焉。

那是混沌的歸宿，那是萬物的歸虛，那是……世界的極限。

露琶娜絲癱軟在地，體內的混沌被空洞那巨大的引力不斷虹吸掠奪，心中熱忱的愛戀被那無法言說的終極恐懼所淹沒，再也升不起一絲反抗的意志與力量。

就這樣過了幾分鐘，空洞從露琶娜絲體內掠過攝取了大量混亂的思緒，但她的生命體徵依舊旺盛，始終沒有死去。

羅素嘆息一聲，把手從她頭頂拿開，有些無聊地抬頭看著貪慾之壺號留光閃爍的運算中樞：“色孽與示愛者緊密相連，不分彼此，無論我使用空洞虹吸多久都無法殺死她……”

只要色孽活著，露琶娜絲就是不死不滅的。

所以羅素有些疑惑，看著露琶娜絲的眼神越發模稜兩可：“這到底是為什麼呢？”

邪神的力量卻並非無限，色孽固然可以利用彼此的聯絡延續露琶娜絲的生命，但每一次與空洞的對抗，都是在損害色孽本身。受限於臍帶的頻寬，這個損傷幅度也許不大，但卻真實存在。

為什麼色孽寧可損傷自己，也要讓露琶娜絲活著呢？

對於這個問題，羅素隱約有了一些大膽的想法。

陷入疑惑中的羅素不知道，隨著他將手掌挪開，不再接著嘗試殺死露琶娜絲，巨石要塞中剛開始消退的色孽潮水，又重新漲了上來！

“這是怎麼回事？！明明剛才還……”一名暗黑天使智庫單手捂著自己劇痛的頭顱，話語中滿是不可置信。

他望著周遭重新開始升騰的粉紫霧氣，重新開始活躍的色孽欲魔，心中灰暗：“難道就連帝皇降下恩澤，也無法拯救我們嗎？”

與此同時，在貪慾之壺號泰坦艦的運算中樞裡，示愛者露琶娜絲雙眼中的恐懼漸漸消退了，如水樣溫柔的目光脈脈含情地垂落過來，讓羅素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太怪了。

“你不怕我再繼續剛才那樣嗎？”羅素抬起手說道。

露琶娜絲被他的動作嚇得渾身一顫，但隨後，她因恐懼而僵硬的身體又重新柔軟下來，柔聲道：“我，我很害怕你……你的靈魂深處空無一物，只有如深淵般的恐怖虛無，只是溢位現實的一點點氣息便令我恐懼得幾乎窒息，連心臟都不敢跳動。從我出生那一刻起直到現在，我從未見過那樣恐怖的東西……”

羅素滿意點頭，這才對嘛，這才是惡魔見到自己應有的反應，一口一個親愛的也太怪了。

“……雖然恐懼，但我依然愛你。”露琶娜絲的雙眼中充滿了眷戀。

羅素剛剛舒展的眉頭重又緊皺了起來。

“我覺得你有點問題……不過也對，惡魔的腦子多少都有點問題，尤其是色孽惡魔，都是一群能把痛苦當作快感的超級大變態。”

“等等，把痛苦當作快感……”

一道靈光從羅素腦中閃過，他忽然想通了某些事情：“我好像明白，色孽為什麼要把你送到我面前了。”

“哎？”露琶娜絲有些疑惑，她不明白羅素在說什麼。

然而羅素才不管她懂不懂，他從座椅中猛然站起，神情振奮地在佈滿神經索的寬闊大座前來回踱步，口中唸唸有詞：

“空洞的本質是虛無，一切亞空間生物對歸虛都會感到本能的恐懼，這種恐懼深遂到了骨子裡，可以說，對惡魔而言沒有比被空洞分解更加強烈的刺激了。”

“而每一隻四神陣營的惡魔都是對應邪神的一部分，露琶娜絲更是代表著色孽愛與美的那一面。……每當我試圖展開空洞殺死露琶娜絲，與她緊密相連的色孽便會介入，用邪神的本質來承受被空洞虹吸靈魂的極端痛苦，感受來自終焉的終極恐懼……”

“……淦。”

也就是說，色孽在用他的空洞自*，玩窒息play。

有那麼一瞬間，羅素感覺自己不乾淨了。

巨石之中，紫霧翻湧；色孽的力量劇烈奔騰，混沌大潮起落不休。

(本章完)